施工禁地，闲人免进。

可是那头妖物却轻易地开门钻了进去，只有一个解释，这里根本就是妖物的老巢。

钢铁的大门边有红绿灯光闪烁变化，里面传出隆隆的震动。

白易脑海中闪出一个念头，飞退数丈，跳到高楼的屋顶上，放眼望去。

“果然，是工业区。”

他看到了巨大的平台升降起伏，载着成吨的金属在纵列的轨道上运行，沿途经过许多熔炉和重压机，密密麻麻的苦工赤着胳膊干活儿。

再远处，是连片封闭的仓库，和看到不尽头的钢铁洪流。

传言中的工业区，做着西方人的生产，还豢养着妖魔？白易好像发觉了什么不可思议的秘密。

但贸然闯入其中，恐怕不是明智之举。

白易决定先回去告诉师父。

他迈开步子走了两步，忽然停住。

咦？好像迷路了……

跟着对方七拐拐的，来到工业区的某个角落，周边没有什么标志性的建筑，很难辨识。

不过，有一处最高的塔顶，无论身处临江城哪个犄角旮旯都能看见。

圣堂大殿。

它当初建造的时候，就以最高、最神圣、最醒目为标准，要让城里的所有人都瞻仰到无上的辉煌。

每当太阳照耀在金顶上的时候，灿烂的光能铺开很远，圣堂的教士们说，那叫神国的抚照。

白易便沿着屋顶，一路腾跃，奔向圣堂大殿。

圣堂的门庭敞开，似乎不介意让人参观，许多的城里人进进出出，手上拿着经卷的，拿着金票的，比比皆是。

除了商国人，更多的是西人。

白易记不得那么多拗口的名字，只知道这些人跟自己长得不一样。

他们穿着精致的礼服，仪态端庄，颇有些崇圣的意味。

“不知道我能不能进去。”白易自言自语，看了看自己沾满了灰的袍子，又摸了摸背上的那把残剑。

昨天享受饕餮大餐的时候，袖口还甩了许多油渍。

如果在山里，他倒不以为意，但在城里有很多穿着光鲜的人，和他们走在一起，白易忽然觉得有些不妥。

在外面观望了许久，最终白易还是决定不进去了。

刚要回身离开，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怎么不进去看看？”声音传来，竟是云烨。

白易对这位请客吃饭的云公子很有好感，如实说道：“我穿得不如城里人体面，怕进不去。”

“哈哈哈哈，城里人未必就比你体面。不过，你这身确实差了点，不衬你的容貌。”

“我还看到有不少人拿着钱，这是礼数吗？”

“呵，哪儿是什么礼数，他们以前拜佛要花钱，烧香要花钱，想来到西人的圣堂去求子问福也得花钱罢了。”

云烨不屑地轻哼，“圣堂哪有拒绝的道理，便随他们傻乎乎地送钱了。”

“云公子，你好像也去了，你是去做什么的？”

“送钱。”

“呃……”白易忽然说不出话来。

云烨一阵面烧，道：“我也是没办法，想要参加圣堂的入门测试，得交一笔不菲的费用。”

白易惊讶：“入门还得交钱啊？这山底下，果然样样离不开钱。”

“跟我竞争的人不少，其中一个叫蓝玉宇，是城北工业区的大户，家里很有势力，和圣堂关系最好。”

“又是工业区？”白易皱眉，试探道，“云公子，你知道今天李家铺子被烧了吗？”

云烨一愣，忽然神色认真起来：“你怀疑的，也是很多人怀疑的。但是我们没有证据，不能乱说，会死人的。”

“我只是听人说……”

“总有人喜欢胡说道，听了几个小道消息就以为掌握了天下大势，街边、茶馆、酒桌上多了去了。信不得的。”

云烨不让白易再说下去，笑道，“这样吧，我看你身上脏兮兮的，请你去逛逛衣裳店，再去最好的场子洗洗涮涮，怎么样？”

云烨的提议让白易有些心动。

见世面是不是就应该这么见？

嗯，大概是的。

白易说服了自己，跟着云烨来到临江城最繁华的地带，逛商国人的花鸟店，尝西人的餐馆，又买了许多衣服，见识了新奇的玩意儿，最后痛痛快快洗了个澡，第一次享受到机械手臂搓背的爽快。

还有些更特殊的服务，云烨没敢带着白易体验。

主要是怕老道打死他。

饶是如此，一天下来，白易也尽兴了。

月上中天。

街面上似乎突然空旷许多，入眼便是一间喜庆的面馆，大红灯笼高高挂，布帘在风中起伏。

云烨心下来了主意，要带白易尝一尝临江城的特色，江鱼面。

汤水醇厚，面条极细极韧，伴着一块鲜美的甬江鱼肉，浓香扑鼻。吃一口，唇齿间仿佛有江水激荡，清香从天灵盖冲出。

白易听云烨这么描述，早已迫不及待。

等面碗端到桌上，他忍不住大口地品尝汤头。

一口入喉，白易猛地张大了嘴：“好咸啊！”

“怎么会呢，我喝一口……呸！咳咳！是辣的！”云烨连连扇动手掌，粗喘起来。

“今天的面怎么回事？！人呢，我可不付钱啦！”

云烨揩了揩汗，气得拍桌。

但是没有人理会，店家的手上正在干活儿，像是没有听见。

白易又去吃面，面条倒还过得去，只是完全没有鲜味。

“这家店平时也是这样吗？”

“说到这儿，我好像……记不得有这家店，它叫什么来着？”云烨苦苦思索。

两人的议论戛然而止。

店里空萧萧的，安静无比，白易嗦面的声音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煮面的店家始终在那里重复着单调的动作，门外阴风阵阵，大红灯笼来回地晃悠。

“喂，你觉不觉得，周围太安静了，有点诡异？”云烨捅了捅白易，低声说。

他打了个寒颤，碗里的面突然不香了。

白易说：“大晚上的，安静点很正常。在我们山里，这时候正好看星星。”

“可是我们等了这么久，街上也没有一个人路过。”

“也许人家晚上不逛街？”

“临江城晚上才是最热闹的。”云烨看了看白易，“这条街是通向工业区西边的必经之路，车队从这里走。”

白易也是一愣。

惊异的眼神相对，呼吸变得粗重起来。

就连他们的呼吸声都好像被放大了，周围确实太过安静，而且街面有些荒凉得难以置信。

“是有点不对劲。”

“别是撞鬼了。”云烨心里发毛。

他想了想，悄声道：“我们等会儿起身就走，如果老板不追来……那就是撞鬼了。”

“为什么？”

“是人谁不要钱啊！”

白易点点头，浑身的寒毛倒竖。

他们缓缓起身，店家没有反应，他们走出店门，店家依旧没有反应。

“跑！”云烨暴喝。

撞见邪物了！绝对是！

可两人跑出没多久，已经分辨不出路径，四处的街道零零落落地亮着几盏灯，远方漆黑一片，高大的楼宇好像森严的守卫巨人，带来恐怖的压迫感。

不知走到哪条街上，突然响起一声猫叫，引得白易和云烨看去。

那猫趴在地上，猛地回头，它居然长着人脸，空洞的眼眶里没有眼珠子，嘴角牵动，仿佛正在咀嚼。

它的身下一具枯骨，泛着森冷的白。

“那……那是李家的猫！”云烨浑身发寒，牙齿打颤，“脸是李老头的！”

白易头皮发麻：“有东西在抓我！”

“是我，我怕！”云烨瑟瑟发抖，“你别抓我。”

“我没有……”白易身子僵住。

云烨的心脏差点停滞，浑身血都冷了。身后有个“东西”在拉他的衣服。

“哥哥，你看我的娃娃是不是在笑呀？”甜甜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他不敢回身。

老人说，走夜路如果有人叫你，千万别回头。

可爱的小女孩露出了甜甜的笑容，眯得眼睛成了一条缝，嘴角咧得十分夸张，几乎要拖到耳垂。

肩头上的娃娃掉了半块皮子，用绿色的布缝合，好似也在笑。

“手拉手的好朋友，一起玩皮球，娃娃笑呀，娃娃叫呀，也想拍皮球。一二三四，一二三四，球不见了，人不见了，娃娃笑呀，娃娃叫呀，还在拍皮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