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承遇早已步入圣台境,在外人面前,从不显化,让人只觉得深不可测,却猜不透真实的实力。
在修为不错的高手眼里,他的圣台有一座楼阁那么高;在修为更强些的宗师眼里,他的圣台有一座山那么高。
但他的圣台究竟有多高,谁也不知道。
白易也不知道。
师父从来都只给他看想让他看到的,或许只有和师叔一战的时候才能得见全部功力。
这也是白易对回宗门感到兴奋的原因之一。
两个绝世高手的巅峰对决,怎么能不令人兴奋呢?
可如今,白易看到了师父的圣台摇摇欲坠,整个人随着道心的崩溃正逐渐跌落圣台。
远在大殿的酒徒和棋士也看到了高大的圣台正在粉碎。
这座圣台仿佛直通天际,超越了群山,蟠龙附着其上,麒麟献瑞,百凤矫游,神龟异兽不计其数,灿烂繁花冰清玉洁,伴着万道紫气缠绕在圣台底部。
“好高的圣台。”酒徒微醺的脸上露出惊讶。
“殷都的天泽履都没他高。”棋士淡淡道。
“你见过?”
“我滚出太学院之前,跟他交过手,输得很惨。”棋士道。
酒徒唏嘘了两声,叹道:“师兄比师弟更强啊,太玄宗不愧是道门魁首,可惜了,这座圣台是保不住了。”
两人摇了摇头。
这时,白易跳上了屋檐,目光盯住师父,大步走近。
“易儿。”
“师父,太玄宗不是还在么?你大可不必这么悲伤。”
“你不会安慰人,就不要硬生生地说了。”天承遇仰着头,双手背负,“太玄宗已经不在了,也许我两百年前不该走的,我不走,能救下掌教师叔,能劝住师弟……”
白易厉声大喝:“师父!”
一声如雷霆般的震撼,让天承遇也不禁怔了怔。
他印象里,这个弟子还从来不敢对他这么吼叫,呼喊似乎将他的思绪回溯到当年。
他第一次入太玄宗时还是个稚嫩的少年,对座上那个陌生的白胡子老头恭恭敬敬地磕了头,也叫了声师父。三星山里,白易也曾眨巴着眼睛,磕头拜师,脆生生地叫一声师父。
“师父。”白易又叫一声,“只是一个山头空了,怎么就能说太玄宗不在了呢?”
“掌教也死了,师弟……”
“先代圣人也会死,死后不过百年,学问分为七派,但从没人说圣人之学断绝。”
白易正色道,“我以为门派最重要的,是传承。”
天承遇忽地不再说话,摇摇欲坠的圣台趋于平稳,光芒一道道散射,在苍天铺展,似万物盛开。
“太玄宗还有我们两个,就还在。”白易道,“何况师父不是还要去找师叔再论高下么?你看。”
说着,白易手中多出了一幅字,上面写着“回来后,太学院找我”。
“这是师叔挂在大殿上的字。”
天承遇望着那七个字,仿佛看到了高大的圣台拔地而起,耸然矗立。一道白衣飘飘的背影持剑而立,身形威武,脑后有神圣的光影,威压天下众生。
那是天泽履。
太玄宗百年一见的天才!
天承遇是大师兄,却总是赶不及师弟,论才情和天资,两人只有一线之差,但偏就是这一线之差,怎么也弥补不了。
这幅字是天泽履百年前留下的,却透发出一股生机。
字卷中注入了浩荡元气,融入了一点灵识,如铜墙铁壁挡在了天承遇面前,形成了一道跨越不去的坎。站在圣台上的天泽履回眸一笑,从高处跃下,白衣临世。
天承遇骤然凝神,单手一抓,殿宇的瓦片蹭蹭蹭飞起,被元气绞碎成了粉末,又汇聚在他的手中,形成了一柄利剑。
“师弟,多谢你。”天承遇笑道,“我的道心还没毁。”
说着,一剑刺出。
从瓦剑中绽放出万道虹霞,几近崩溃的圣台在这一刻忽然重铸,他没有跌落境界,反而变得越发坚定,圣台伴随着剑光刺出,直冲天际。
天泽履的幻像在霞光剑气中粉碎,被撕扯成条条流苏,淹没在虚空之中。而那座高高的圣台也被超越,被碾压,字卷上的泼墨大字隐去。
空白的纸卷飘散远去。
白易抬头看着站在高不可及的圣台处的天承遇,心中感慨,师父回来了。
重新回到殿宇屋顶,天承遇走到白易身边,笑道:“没想到为师居然要靠你重拾道心,没错,太玄宗还有你我,便还在。还有师弟,他在太学院,我便去太学院寻他。”
“师父,那咱们现在……”
“重振太玄宗,薪火相传,生生不息。”天承遇道。
“也就是说,咱们两个要开始代表太玄宗……”白易道。
天承遇目光朝大殿看去:“谁说是两个?他们来这里借住这么久,是白住的?”
“师父的意思是?”
“现在太玄宗有四个人了。”
天承遇领着白易重新来到大殿前,笑眯眯道:“两位道友,刚才我有些失态了,请问两位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棋士淡淡道:“太学院无名棋师,无处可去。”
酒徒瘫倒在门槛前,不知是醒是醉:“我从西域九莲妙珠塔来,为避祸才跑到这里,也无处可去。”
“那么两位要不要加入太玄宗呢?”
“太玄宗虽好,可我已有门户。”
天承遇笑得更灿烂:“两位要不要再考虑考虑?”
“不用考虑了,我生是九莲妙珠塔的人,死是……咳,细想想你的提议也挺好,请道兄把剑挪一挪,咱们还有聊的余地。”酒徒笑得比天承遇还灿烂,一瞬间酒意全无,目光湛湛。
另一边棋士腰背挺直,傲然而立:“不用出剑了,我可以。”
白易鼓掌而笑:“那太好了,我们有四个人了!”
天承遇缓缓道:“很好,你们是拜入宗门,与我不算师徒。不过到底入门晚,需得叫易儿一声师兄,如何?”
说着,手上的剑又轻轻地举了起来。
酒徒飞快点头:“易师兄!”
白易却道:“我姓白,名易。”
“白师兄。”酒徒拉了拉棋士的袖子,“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棋士皱了皱眉:“明白,酒师弟。”
白易和天承遇相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