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岙中灰暗一片，龙坑周围寂静无比，蛇群退去以后，没有了任何动静。

青牛怯生生地望着白易，大眼睛一眨一眨，含着热汪汪的泪水，一副颇为可怜的模样。

“俺的肉真不好吃……要不你也踩我几脚，泄泄气？”

白易走去，长剑沾着的血水还没干，滴答滴答落地，吓得青牛浑身都软了。

他眼睛一闭，连连告饶。

等了好一会儿，却没有痛感传来，只闻见一阵酒香。

白易把一个石瓶凑到了他面前：“喏，喝了它应该就能恢复了。”

“这是？”

“我能踏入玄门境界，多亏你帮忙，算是给你的报答。”

青牛打了个颤，感到劫后余生，浑身舒畅。

于是狠狠地呼吸了两口毒气。

“糟……糟糕！”牛头一偏，口吐白沫。

“蠢牛！”白易抄起牛头，把半口酒灌了进去。

青牛这才悠悠转醒，四肢的力量渐渐恢复，感觉神清气爽。体内的毒素在酒水的化解下很快消失，他重振雄风，站了起来。

白易指着青牛笑道：“你这么蠢，当心哪天真被人做成牛肉吃了。”

青牛也不甘示弱：“哼，你也少管闲事，否则惹祸上身。”

两者相视，哈哈大笑。

回到太玄宗内，白易满身的鲜血，让天承遇吃了一惊。

老道急忙为他检查身体。

“放心，我眼看着鬼黎剑派的长老被白行简杀死，又把白行简引了过来，隐患都除了。”酒徒打了个哈欠。

他说着，又笑嘻嘻地望向白易：“我的酒不错吧，居家出行必备！”

白易很是好奇地问：“好是好，可我从不见你酿酒，为什么一个葫芦里的酒水总也倒不完？”

“秘密。”酒徒痛饮一口。

天承遇摇摇头，不去管他，照看了一圈白易的伤势，忽然怔住。

“你的玄门开了？”

白易笑道：“正要向师父禀报，我的玄门开了四重。”

天承遇疑惑，在他的感知中，白易的修为增加了许多，而且有境界突破的迹象。可是凭白易的天赋，应该不止四重玄门才对。

玄门开得越多，在玄门境能够达到的成就越高。

他当年一鼓作气，将玄门开到十三重，在太玄宗里仅次于师弟天泽履的十四重。他们的差距，也就是从此拉开的。

白易的天资他知道，体内有元鼎他也知道，凭这些，怎么也不会少于十重玄门吧？

天承遇瞥见酒徒：“你当年开了几重玄门？”

酒徒半梦半醒：“十一重。”

“棋士你……你再把我的墙画成棋盘，我打折你的手指！”天承遇转头吹胡子瞪眼。

“师父，长者风度。”

“哼，为师又没有生气！”

天承遇咬牙切齿，“棋士，滚过来回答我。”

这个棋士和酒徒不同，少言寡语，沉浸于棋道。

无论在哪里都在思考棋谱，最厉害的是随手用元气画出棋盘，好几座殿宇的地板、屋顶、墙面，包括他睡的床榻都被画了棋盘。

有时候吃饭的时候入了迷，便在米粒上刻画棋盘，照样能推演。

天承遇说了他好几次，他总是虚心受教，然后屡教不改。

但要说他不怕天承遇，也不尽然。被这么一呵斥，他照样停了手，回道：“十一重。”

天承遇皱眉：“连他们都能开十一重道门，你却只有四重？不应该啊。”

即便酒徒也感到震惊，他经常压制境界与白易交手，深知白易的底蕴，哪能料到开启玄门的时候竟然只开了四重。

可白易紧跟着道：“没关系，我还有几重门关着呢，日后再开呗。”

“嗯？”众人齐齐望去。

“还有几重门没开？你开了玄门之后，没有看到苦海？”

白易摇摇头。

酒徒问：“你玄门后面是什么？”

白易愣愣道：“难道不是一重门套一重门，今天开了一部分，还有一部分留着么？”

天承遇望了望酒徒和棋士，两人也望了望天承遇，眼神中都充满了疑惑。

良久，天承遇吃吃道：“你说你的玄门没有开完？”

“是啊。”白易理所当然道。

众人傻眼。

据他们所知，修者的玄门都是在突破境界的时候同时开启的，因此才能以开启玄门的多少看出一个人的底蕴和天资。

分批开启玄门的，还是头一回见。

白易又把真龙遗迹的事也说了出来，提及蛇妖与龙形天坑，讲到那场大战和负伤的经过。

“那龙形天坑早就有了，的确有龙魂残念留存，只是我从未见过龙息。”

“您也去过？”

“去过。”

“蛇妖没有攻击吗？”

“蛇妖？”天承遇笑道，“它们见了我，要躲着走。”

白易心中明了，怪不得师父没见过龙息，那是蛇妖祭拜龙魂所得的眷顾，这么看来反倒是自己占了便宜。

而天承遇听到被蛇妖刺中时，摇了摇头：“你被骨刺击中，还要多加修炼。”

“我一时大意。”白易面露羞赧。

“不，你根本没看到。”

“没看到？”

白易错愕。

他一双眼睛明明看到了骨刺袭来，怎么会没看到？蛇妖很快，让他来不及躲罢了。

天承遇看向白易：“你看到了那一刺的形，却没有看到它的气、韵、神、意、势，不仅是武器，每一种功法，无论战技还是神通，都有外在的形，和内在的神，肉眼所见终究有限。”

“那要如何……”

“心眼。”

天承遇缓缓闭上眼睛，“我能看到你身上一百六十处破绽，如果蛇妖同样能看到，那一刺可以杀了你。”

白易喉结耸动，他即便施展全力，在师父面前也好像小孩子打架。

不过，师父说的对。

他自知那时元气消耗巨大，攻势如幻如影，想避已经避不开了，只能硬着头皮接下。

“心眼要怎么练？”白易问。

天承遇反问：“你望着天的时候，天也在望你吗？”

“嗯？”白易不解。

“每个人除了一双肉眼，还有一双心眼，透过心眼能看到肉眼看不到的景象。看到韵、看到气、看到势，看到神！站在高处看得更远，你若是天便能看到一切。所以，修炼的方法就是——望天！”

望天？白易从前也喜欢看蓝天白云，看青鸟翱翔越过山峦。

可他没有练出心眼，只觉得平平常常，该看到什么还是什么。

正在思索中，天承遇的声音再度响起：“天上有什么？”

他不由得再度看向了天承遇：“天上有云？”

“云之上呢？”

“不知道。”

天承遇斜了他一眼，叹口气道，“天上是你自己，你要把自己取代天，你看着天，天看着你，而你亦是天！”

“我……看着我？”

“回答正确。”天承遇终于点了一回头，“当你达到这个境界的时候，你就能真正开启心眼，看到别人看不到的，见山便不再是山了。”

白易愣住。

是了，修者和普通人所见已然不同，而心眼和凡眼看东西更是两样。

天承遇笑道：“开了玄门便可修炼心眼了，但不用着急，可以从数星星开始，我会再加以引导。”

“喂，开饭了！”

突然，一道陌生的声音从厨房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