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自东方升起,又从西方落下,当这个与黎辞穿越前的世界中的那颗光球表现得没什么不同的庞然大物自天穹顶上滑到一条亘古不变的轨迹曲线末尾时,便意味着白昼的一天到了尽头。
太阳退场,辉月上幕,光暗轮转,一如往常。
前世的科学家们在理论上为世人揭示了世界天圆地方的真理,但由于无尽海的阻隔,始终未曾有人真正抵达世界的尽头。
但即便如此,天圆地方的理论,仍然为绝大多数人所认同。
因为没有比它更为合理,更为自洽的理论了。
“不知这个灵枢界以及那五层梦境世界,又是怎样的构成?”
黎辞化身成为梦灵,自然也拥有了它的记忆。
在梦灵的记忆中,现实世界被称为灵枢界,而与其有紧密联系的古老梦境世界则有五层。
第一层是普通生灵的梦境世界,是灵性的倒映,脆弱不堪;第二层是地域梦境,又被称为无常界,是普通梦灵的生存处,力量限制在史诗以下;而第三层,则属于更为强大的史诗梦灵,至于更高,也许便要牵扯到传说和神灵了。
而非梦灵的生灵,除了史诗及以上可以花费一定代价进出梦界外,其他生灵都不得进入,当然梦灵也出不去。
梦界唯一对外界开放的,只有第一层,但即便是这第一层,也只有少数拥有特殊手段的生灵可以进出。
可以说,黎辞能进入梦界,第一个要感谢的自然是天平,第二位,便是伊格拉姆了。
正是这位接引之神,送给了黎辞一大笔启动资金,让他得以步步前进。
他想起了自己的分身,经过几天的努力,关于它的感应越来越清晰,在黎辞迈入三阶后,感应突破了一个界限,简单的心灵信息已经可以传递过来。
但他也只是知道分身所处是一片无边无际的大海,没有日落日出,冰山史诗和巨大血瞳已经在持续的白昼中争斗了约七十个小时,至今仍未停战。
双方的时间流速不同,那个地方,恐怕不在灵枢界。
分身由于两个领域的威压无法离开战场,他被交战的双方默契地控制在了战场的边缘,谁若胜出,分身便是谁的战利品。
“没有掀翻棋盘的能力,作为棋子便是如此可悲。”
“虽然力量不能代表一切,但没有力量,一切都无从谈起。”
黎辞悠然地坐在椅子上,静静地看着窗外的阳光由淡黄变成金黄,最后染上褐色,透过长青的树叶,铺落栏杆与台阶,变成一个个细碎的光点。
五点到了,季秋的天晚得很早。
“叮铃铃——”
“叮铃铃——”
挂在大铁门外柱子上的门铃响了,在这个时候拜访的人,除了富人区边上领头人提到的乌卡管家外,应该没有别人了。
是他。
黎辞透过木制的墙壁,看到了门口按铃之人身上的信息,确定了他的身份。
每一个生命的信息都是独特的,只要黎辞见过一次,便不会再认错,除非对方在信息之道上的造诣,比他还要高。
他放下手中的头盖骨,起身走出去,转动光滑的木制把手,打开楼门。
如果黎辞有仆人,这种事应是仆人来做的,可惜他没有。
太碍事。
玛利亚去洗澡换衣服了,不然这种工作,倒是可以交给她来做。
花园里的花随风摆动,火红的花朵上花瓣飘落,落在泥土上,铺上浅薄且稀疏的一层。
耐寒的花,也开始落了。
铁门的拉闩被抽走,黎辞打开了门,立在他面前的是一位衣着得体的绅士,他穿着灰色的呢坎肩和缎子上衣,绣花的上衣下是丝绒短裤,一双高底的灰皮鞋套在脚上。
绅士一头银发自然卷曲,一顶灰色的帽子压在他的额头上弄出几条皱纹来。
他是市长以斯哈子爵的管家,乌卡。
他不像一名管家,倒像个贵族。
“自遥远的诺曼王国远道而来的客人,尊敬的男爵耶罗波安阁下。”
乌卡摘下帽子,弯腰行了个标准的见男爵礼仪。
子爵的家臣向男爵行礼时,有帽子的必须脱帽,左手贴胸持帽,右手垂下,弯腰躬膝,头顶所对的角度要指向伊勒格斯星的方向,并根据位置转身,以示尊敬。
而至于其它的礼仪,譬如男爵见子爵,子爵见伯爵等,还要不同。
贵族们的礼仪是一门高深的学问,它蕴含着这个阶层某些奇特的秘密,是智慧和规矩的综合体。
据说在乔治二世时期,一名侯爵便因为礼仪出了问题,被严苛的国王赐予了割袍之刑。
割袍割的是贵族爵位的象征,隔的是家产和权利地位,由高高在上的贵族被打落平民后,那名贵族的下场自不必多提。
群狗争食,瓜分利益。
此事唯一给平民们留下印象的,便是吟游诗人们创作的某个剧本中的故事片段——某个被卖了一百五十几尼的前侯爵小姐,和一名马车夫恋爱,最终远走高飞。
“我,以斯哈子爵、萨斯瓦克市长的管家乌卡,谨代表子爵大人向您送上诚挚而真切的问候。”
“并在这份问候中带上对您的邀请。”
“子爵的女儿,美丽且高贵的安德莉丝小姐将在明晚点,蒂亚星升起之时,在城堡花园举行十六岁的生日晚宴。”
“希望您能前来参加。”
乌卡递上一张请帖,黄色的纸封上盖着一朵四瓣的花,花是绿色的,墨绿。
“当然要去,子爵阁下是主人,我是客人,来到萨斯瓦克,哪里有主人相邀,客人拒绝的道理?”
黎辞接过纸封,微微点头,这便是还礼。
“乌卡在此替子爵大人谢过阁下了。”
管家直起身,回到驴车上,刚刚坐稳,驴子便一声长叫,慢慢地离开了,只留下驴车车夫挺拔的背影。
王国有规定,被允许坐马车的,至少也得有勋爵爵位,不然,就得被绞死。
历史悠久的贵族家,连一名车夫,也是受过礼仪教育的,至少他的鞭子,会挥到该挥的地方去。
譬如,挡在路上的平民。
“耶罗波安,”玛利亚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了门口,裹着一条雪白的羊毛浴巾,仰着脸问,“我们要送什么礼物去?”
“当然是收礼的人喜欢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