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师兄。”
“师兄醒醒。”
程胜觉得师父收师弟这件事很说明问题,这可能是了悟阁走向衰弱的先兆。
他眯着眼睛装睡,可他师弟站在床边仍不肯走。
“程师兄?到了练剑的时辰了。”
了悟阁总要有一个门槛,这门槛也不能矮到谁都能迈进来。
而师弟这么刻苦,主要是弥补天赋上的不足。
比如静思园的矮墙,程胜就有点想不通。
从练身法到习轻功,怎么说也入门两年了,师弟就连那堵矮墙也跃不过去。什么行走江湖日行千里,别说来去如风,出门第一个台阶就左脚绊右脚。
程胜总觉得师弟是不得要领。
假如他们不是师兄弟,而是师徒,他坐尤老头那个位子教他师弟,而且只教他师弟这么一个徒弟,一身的盖世绝学无人可继,他愿意当场自刎。
想到这里他还挺心疼尤老头的。
师弟许是想开了转身向外走。
啪!
两扇门一搭,程胜总算又得了清净。
他和师弟是尤老头亲自教授的徒弟,按理说他们两个年纪尚小,仅是拜师并未入门派,是没资格住进静思园,常见的师兄们也都是四十开外,早就学有所成,不过经尤老头点拨二三,多加开悟。
程胜还没摸清他这个师弟是什么来路,但说到他自己,只要提起他娘程夫人,放在了悟阁连尤老头也礼让几分。因而能与高阶弟子同住吧,程胜觉得这事妙也不妙:妙在有机会窥见偏秘武学,不妙在园内年纪相仿的只剩他师弟,但他又觉得师弟这人太闷,所以往来少。
总之他要是他师弟,就绝不会拜师习武,就算拜也别拜了悟阁阁主,别真败了尤老头的名声。
倒不是为了摆什么名门正派的架子,程胜最看不惯那些个自诩名门正派的,有了名头好似金冠在顶,黄袍加身。有名头在是好事,但名头都是靠外人维护起来,讲求心悦诚服,吹嘘来的要不得,看尤老头身上哪一样不是实打实搏来的,程胜要便要这样。
程胜双臂架在脑后,嘴里哼着前夜听来的小曲。
说起来尤老头和他上一个师父的性情截然相反。
上一个师父是云水派出身,全须全尾的云水本家功夫。代云水参加过两次北敖会武,皆名列三甲。
最后倒是被杜兆元给赶出师门。
他小时候听过的那些故事,现在再拿出来细品,渐渐咂摸出味道来了。
杜兆元定是担心掌门之位被夺,毕竟做师兄弟时,谁人继位也全在前任掌门的一念间。可被逐出门又怎样呢?是功力上损耗半分,还是误了四海周游?只是名头上的事罢了。
云水的师父看着散漫无由,为人很有一套章法。他来了悟阁之前,师父神秘兮兮地告诉他,在越城白家发现一个好坯子。程胜又想,一个诗书世家能出什么武学奇才?
而这尤老头是看着严肃刻板,其实办起事来挺不着路数的。
突然一块光斑出现,明晃晃打在被面上,连上面绣的百兽纹样也栩栩如生了。
程胜从床榻上坐起身,心知这光柱从房顶来。
他抬眼,劈头就是一盆冷水。
水落下前,他恍惚看掀瓦的人是师弟,没等抹净脸上的水。
程胜扬手向天一指:
“柳霖成,你等着。”
透过掀开的这一方屋瓦间,程胜看他师弟那张脸上依旧不露半点表情。
“好,那我就在此处等着程师兄。”
程胜顾不上鬓发皆湿和房外春寒料峭,掀开被便冲向门口,等他一跃上房,先把柳霖成教训个七荤素,然后非舀出东阁深井里的冰水让他这师弟从头到脚喝个够不可。
少年心性怂恿着程胜,只顾耍闹,莽撞到了极点。
这一开门,毫无防备地,一个黑影从房檐边落下正闪到门口。
程胜又想躲闪又想止步,犹疑间,无论止步还是躲闪都已来不及了,只好一心扑上去,哪知对方身法灵活,立即避让开来撤在门边,程胜跃过门槛没了阻拦,失去重头后,三两步冲下台阶,结结实实跌了一跤。
等程胜缓过神,扭身正要破口骂时,看清了对方面目。
来的那人正是他们的师父,尤七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