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忙碌的人们络绎不绝,洛汲呆呆地望着,眼神里充斥着忧闷失意意“唉,这无聊的世界,现在跟失业两样了。”近半年来,仅仅够勉强维持生计的薪水早已不能满足他的虚荣,说好听点,是虚荣。他原本在一个小剧场里表演卡牌魔术,时间久了,就算手速再快观众也能看出端倪。洛汲也想过换换花样,但只怪自己学艺不精,对其他魔术一窍不通。
一只耳边嗡嗡飞过的苍蝇打断了他的思路。郁闷地垂下头,不经意中看到了腰带里别的那副牌,叹了口气。
亮银色的纹花腰带与他这套绅士黄服装很是不符,但却是他这套有点儿礼服气质的表演服装中唯一一个值钱的行头。腰带上有十三个专门别牌的铜扣,按规定标着 XIII 扣子不能别牌,它下面的几行金字是洛汲大师傅的名字,起得属实有点儿长了,细长的名字大多没有短粗的令人印象深刻。
“要是我高中没有辍学,正经地念书而不是跟那老头到处“巡演”,我现在会混地很好!”解铃还须系铃人,徒弟要是靠手艺吃饭成了问题,依着洛汲的说法,这事儿七成要怪师傅,三成赖徒弟,另外的百分之一百四还得平均分配给天、地、人、和,正所谓凡事能出岔错就一定能出岔错。
大师傅的住处在旧城区,一栋阴深古旧的老别墅。洛汲打的去的,这一趟的路费可以让他明早儿没有泡面吃了,心想:“这老头要是不肯帮我,非在他家蹭几顿,不然路费就白搭了。”
出租车司机是一个短小精悍的人,让他手握方向盘的同时还要踩油门,实在是太难为人了。
司机稍有些谢顶,一副饱经沧桑的模样,余光透过歪戴着的眼镜,像条耗子似的来回寻摸,斜瞄了洛汲一会儿,说:“唉,朋友,你这套“司机黄”不错啊!”
“我能理解你这是在自嘲吗?”洛汲微咪一下双眼,转过了头。
“你这样就不可爱了,哥们儿,来根。”司机袖子一抖,甩出了一根烟。
“抱歉,我对海绵过敏。”
“哦,还能有这事儿,我算是长见识了。”司机嘴角向外咧了咧,两指衔着香烟,在衣服上划了一下,猛吸了几口:“你去那栋古宅子干啥,我在老城区开车也将近四年了,从没见过有人要去那,而且那晚上…好像都没开过灯!”
“没什么事,这不快到教师节了吗,我过去看看我师傅。”
“哦……”
浓浓的烟雾笼罩下,司机应该没注意到洛汲眼角里的淡淡忧伤。
车门一甩,走上一条荒凉的小径。“从那天到现在,五年了。”洛汲心想。五年相隔,恍惚昨日,一切都没有变。道边的野芳无比幽香,与那天一样,好似未曾凋零过,零零散散地列在荒坟前,墓碑上爬满了青苔,与天然的石头没什么两样,铺道用的石板大多已经残破,缝隙中的野草在不断地挣扎着。
不远处,一栋古旧的巴洛克式二层洋房稍显含蓄地矗立着,简易的风格中不知为何反而流露出一种偏执。
洛汲叹了口气,侧身穿过半掩着的庭院门,里面的梧桐树随风沙沙作响,貌似并不欢迎来客。他不经意中瞥见了树桠上的一只乌鸦,这个五年前可绝对没有。
他又叹了口气,走上石台阶。
石台阶就地取材,是用墓碑和十字架做的,上面的人名还依稀可辨。
正准备敲门,“呼啦”一下门自动向外推开,大师傅在阴暗的回廊里反复踱着步,没好气地儿说:“求别人办点儿事——空着两手就来了,我以前是怎么教育你的?”
“唉,我现在都什么条件了,再说你眼光那么高,送一般的东西怕你看不上。”
洛汲径直走到前厅,身后厚重的暗金雕花实木门“呼啦”一下自动关上,轻轻拂起了地面上淡淡的埃尘。
前厅不算大,却显得十分空旷冷清。烛台上没有蜡烛,却燃得很旺,地面上的瓷砖反着光,仅镌刻到了洛汲那随烛光摇曳跳动的背影。光影交错的场面都映在前厅中央的水晶球上,散发着徐徐的寒意。
大师傅指了指这个水晶球说:“通过它,我早就觉察到了你的行踪。”
洛汲不耐烦地说:“你可拉倒吧,那水晶球我都盯三年了,就是个大玻璃球,你还天天把它当魔镜来使唤。”
“这些事儿教你怕你学不会,还说我骗你。”大师傅幽幽地笑一下,说:“魔镜什么的,我倒是有一面。”他从怀里摸出一古镜,递给了洛汲。
洛汲摩挲了古镜一阵,它应当是青铜做的,看起来有些年份了,不过保存得非常好,边缘有着精美的雕花,而且毫无磨损的痕迹。
“不用看了。”大师傅说:“是赝品,不过也能当镜子照。”
“那有什么用!”洛汲气愤地说:“我还以为是古董呢,还能换两个钱。”
“这你就不懂了。”大师傅晃了晃食指,说:“不能光看表面,魔镜的力量在于镜像。”
古镜外面的镜盖是暗铜色,那盖子像焊在上面似的,洛汲用尽力气也没有把它打开。
大师傅斜瞄了一眼,霎时间“嗡”地一声,洛汲双眼一片空白,神智被一种奇异的感觉紧紧禁锢,像是来自心灵的威慑,又似直面脑海而来的轰鸣,一阵阵无力的软弱感从心底涌上来。
“这……怎么会这样……”洛汲挪动这嘴唇,但却无论怎样也发不出声。朦胧间仿佛听见大师傅沙哑又绵长的声音:“把这个镜子带着,再打开身边的箱子,剩下的百分之一百四就看你自己了。”不
而后一片天混地暗,不复见光,所有的一切都沉沦了。
“啊…我的头……”洛汲扶着头,勉强地爬起来,之前的景象如同梦境一般虚幻飘渺。
“嘿!你没事儿吧?”这声音…洛汲定睛一看,哦,原来是那个短小精悍的司机。
那司机说:“方才我在这抽烟,一回头竟然瞄到你了,这是怎么回事?”
“你还问我,我还想问你呢,先不说这个,你看到一个大箱子了吗?”
“你背后靠着的不就是吗。”
那是一个朴素的箱子,全身黑漆漆的,一点儿多余的装饰都没有,可谓是返璞归真。这箱子仅有一个优点,那便是结实,结实到连块锁都不需要。洛汲用力扳了扳,没打开,那箱子关得相当紧。
“得找个撬棍。”司机那原本就很歪的嘴角咧得更歪了:“幸好我有所准备。”说着司机从后备箱里甩出一把撬棍。
“请等一下!”洛汲见势不妙,连忙阻止他。可司机虽身材短小,其貌不扬,但人不可貌相,只见司机稍稍下蹲,略一蓄力,回首一个后空翻,用鞋跟钩住洛汲下颚“嗖”的就向下一扣,这可是欲置他与死地。可洛汲也历练多年,虽体术上不算精通,但却能短暂地预知未来,早已料此,将计就计,左手腕飞快甩出一枚卡牌,接力于半空中转向,同时令地面上预留的两枚卡牌向上穿刺。“咝咝”两枚卡牌反衬着惨白的月光,如同两道流星反向划破天际。“哗啦啦”一群乌鸦飞起四散,伴着夜色逃向远方,随着洛汲一同落地的只有几只被斩断的乌鸦。
“让他逃了,可恶,居然和乌鸦有关,这……”洛汲喃喃道,拖着箱子拿起撬棍,驱动那辆司机遗留下的出租车,朝自己暂住的公寓楼进发。
洛汲连拖再拽终于把箱子弄到了家,但总有一种不详的预感,不断地萦绕回旋着,忽然有什么恍惚间一闪而过,他略显惊恐,当机立断,不由分说,直接撬开箱子。
但这终究有他始料不及的,他步步后退,但这一切都晚了。阵阵鬼啸声,似呼又似笑,伴随着,风气云涌,尘雾缭绕,晕噩之间,不复喧嚣,似一切降被吞噬,直至万籁俱寂……
“哐”!一声闷响,箱子盖自动盖上,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风,翻卷着;絮,飘舞着。晨歆下澈,朝阳明媚,浮云隐退,一片祥和。
一位穿着考究的年轻绅士,手持一根完全起装饰作用的金属拐杖,在树荫下不紧不慢地踱着。高俊的身材略显得有点消瘦,面容狡黠却又神色稳重,灰褐色的短发不长,还微微弯出个卷。他身旁有一壮汉,生得人高马大,肤色黝黑,貌似敦厚的模样,天生就一头非洲人似的厚重头发,一脸严肃,趾高气昂地走着。
“锁匠。”绅士问道:“你有把握打开门锁吗?”
“那还不简单!”壮汉大笑,激动地直用手在半空中比划,说:“您可别小瞧我,就这一片儿,嗯…还有那一片儿,什么开锁换锁,快递代购,那可都归我管!”
绅士笑了笑,却又摇了摇头,说:“我的那位朋友与正常人不太一样,用的门锁可是拿保险柜里的密码锁改装的。
“咦…这事儿……”锁匠陷入了沉思,“哦!对了,五年前,有这么一回事,一个古怪的人让我给门安一个密码锁。”
“嗯,那一定就是洛汲了!”绅士兴奋地说:“你还记得密码吗?”
“我想一想…”
齿轮慢慢地转动,三下,三下,三下……时间凝固了,空气战栗着,随着拨动旋钮的节奏而颤抖,九下,下,零!七,五,咔!门开了!
里面萦绕着一种雾白色的恐怖,像灰尘一样,在朦胧的光线里游荡……咔!箱子……也开了,不久,又“哐”地一声重新闭合,轮回一圈,还是原点,却带走了真相。
剧场老板在他的摇椅上坐得很不自在,不停地搓着双手,神态低迷,灰白的头发直朝纯白的方向努力。有一年轻记者在其旁,手持笔录,说:“老先生,您确定您那作报幕员的侄子失踪了?”
“是啊,都能有三天了。”剧场老板叹了口气,说:“先是半个月前我剧场里的魔术师失踪,我侄子私下里跟他交好,嚷嚷着要去找他,几天后我就联系不上我侄子了。”
“您报警后,警方没有干预这件事吗?”记者问道。
“他们尽力找了。”剧场老板顿了顿,说:“但他们发现魔术师所住的公寓楼……根本就不存在!”
“这……这么样吗!”记者流露出惊讶的脸色,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
几天后,记者找到了洛汲所住的公寓楼,但这栋楼并不是当初的那栋,只不过是有点儿相似而已。
门自从开打后就一直未关上,只是虚掩着,中间小小的缝隙连接着两个迥然不同的世界,外面冗沉昏暗,里面却似蒙了一层纱,恬静却阴森。
他小心翼翼地打开门,只见一个大箱子久违地笑着,好像一切都在情理之内,意料之中。其实他本不必来这,剧场老板在临别时说过:“不必去找了,一是你找不到,二是我不会付你一分钱。”推门前记者想了又想,还是希望这能提供一些线索。
是机缘巧合,还是仅仅单方面的主观臆断,这都不重要了,因为结果——都一样。
箱子这次没有闭合,像永不凋零的花,一直绽放下去。
纷繁依旧,没人会记得什么,或许剧场老板会,但他正尽力忘掉。
如同那些世界末日的预言,只给历史刻下一个小小的画痕。
命中注定的往往不是巧合。
难道,这样就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