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兄,今日这酒就不要饮了,万一那统计数据有误,你可有责的!”刘玘提醒道。
“那今日只好失礼,明晚我一定补上!”李尚一听,也觉得有理,毕竟工作最为重要。
普通人家来客,自然也是在堂屋。李尚家同样如此,在来人少时,他家就利用这小几待客,人多时就换墙角的大案,并无专门的食案。
刘玘刚帮着收拾完小几上的简牍、刀笔砚墨,李妻赵氏就把菜端了上来:一个大陶盘,里面装着菽炖熏豚肉,香气扑鼻。
菽就是豆子,品种很多,这里面放的是大白豆。猪肉已是当时汉人常见肉食,比如“太牢之礼”,就要用到猪牛羊三种牲畜,少劳之礼则没有牛,只有牛羊。
不过,寻常百姓一年也吃不上几回肉,李尚在本地属于中等家庭,他父亲也曾经当过县斗食吏,分家时获得数万财产,所以家中倒也殷实。
随后又端上来一盘豆豉、一盘酱,每人一大碗粝米饭,以及箸、匕(勺)、匙等餐具。匕既可以当勺子用,又可以当小刀切肉。
粝米是最初级的粟米,也叫糙米,一石粟谷舂六斗,如果是粺米,就能出五斗四升。
官府舂米,一般也就这两种,最高级的精米是御米,一石粟出四斗二升,这是供给王侯以上的。
李尚一看是粝米饭,立刻脸色大变,呵斥其妻赵氏道:“岂有此理!玘与我有手足之情,何故以这样的糙米饭待客?”
赵氏急忙辩解道:“郎君,家中已无粺米,妾已问四邻求借,他们家中也都没有,只好委屈刘郎!”
刘玘一看,一顿饭而已,普通老百姓不都是吃粝米饭吗?何至于此?于是忙说道:
“李兄,我在家中也经常吃粝米饭的。再说,你我二人既然情同手足,就不应当如此介意!”
李尚摇摇头:“刘郎,话可不是如此讲,家中理应该多备粺米待客,这如何不是她的责任?”
赵氏被骂得已经双眼含泪,只好低头不语。
刘玘在一旁又劝了几句,示意赵氏赶紧离去。
李尚随后说道:“早餐就如此,晚餐可一定得有粺米,鸡鱼也要备上!”
“诺!”赵氏点头而去。
刘玘一看,李尚这小子从前没有这么大脾气啊,莫不是刚刚为吏,在老婆面前有本钱了?
这倒也很难说,男人如果没有什么本事,很多时候会被人看不起。
比如自己附身的这刘玘吧,成绩平平,而且还寄人篱下,张氏不就一直冷眼相看?
“饭菜粗鄙,还望见谅!来,我二人开始吃饭!”李尚赶紧招呼刘玘就餐。
他不停用小匕割肉夹给刘玘,非常热情:“刘郎,想不到几月未见,你书法水平居然突飞猛进,就凭你现在这隶书,在县中担任门下佐吏当无问题。
我想,你可得设法入县校,长在聚学总不行,许功曹会看低,另外,他颇为势力,你也得想法与其结交!”
“这……随缘吧,暂时也不会招考县吏,我闲时多读读书,哪日真若为吏,可就没时间读书了,比如像你这般!”
“多读读书也好,对了,刘郎,我看你五经也一般,最好多学些诗赋书画,前几日我听何县尉言,皇帝不喜五经,尤其喜欢诗赋书画,还在筹建鸿都门学,如果进得此学,那可前途无量!”
鸿都门学?
刘玘猛然间一怔,心想,历史上这个学堂好像是这几年开办的。
鸿都门学,也就是设在洛阳鸿都门的学堂,他是中国历史上最早的专科学校,主要教授诗词歌赋和书法绘画。
这对后来国家教育启迪作用极大,也算汉灵帝这个昏君对中国历史上少见的贡献之一。
不过,士人都瞧不上鸿都门学毕业之人,因为他们很多人都不通五经,只懂得诗词歌赋和书画,因此为士人所鄙视。
而且从该学毕业之人,有的居然能直接当上太守,这自然让太学以及天下士人更加愤慨。
然而,世事无常,明经学子到了唐代以后就没落了,进士科反而蓬勃发展,能够考中进士者,写好诗词歌赋就则是必要条件。
想到这里他说道:“进鸿都门学门槛极高,除了擅长诗词歌赋和绘画之外,而且同样要郡国推荐,我才疏学浅,加上又不认得达官显贵、风流名士,自然进不去!”
“这倒也是,不知何人有此福气了,刘郎既然无此想法,那还是琢磨如何在郡县为吏吧!”
……
在李尚家忙了一天,一直接近子时,总算替他把账簿整理完毕,全都按照刘玘新发明的格式处理。
晚上回到家,没见到张氏。在他房中昏黄的油灯下,阿奴还在练字,见他回来,阿奴说道:“阿兄可吃过晚餐了?”
“嗯,今日一整天都在李尚家帮忙,累死人了!”随后他看了看阿奴写的字,感觉没什么章法。
“阿兄,这是九十钱杂用,伯母倒没食言,另外,晚餐也是与伯母同吃的,是粺米饭,还有鱼酱!”阿奴心情非常轻松,递给他用麻绳穿着的九十钱。
总共才九十钱?也就是给自己七十钱、阿奴二十钱,这也太少了!
不过总比一钱不给强得多,想从张氏那里得到更多钱也不现实,关键还得自己独立。
“哦,那就好!对了,你明日把钱拿去付药钱,不知可够了?”
“都是些寻常草药,医工自采的,只需十五钱,阿兄,你看我的字可有进步?”
“当然有进步,不过还需要努力,主要靠多练习,如果你能写穿几块白石,这功夫自然就出来了。当然,技巧也必不可少,来,我教你一些诀窍……”刘玘开始手把手教她写字。
……
第二日一早,鸡初鸣,刘玘就起床,摸出了点火工具:燔石、火绒、铁镰,将油灯点燃之后,重新开始温习五经:《诗经》、《尚书》、《礼记》、《周易》、《春秋》。
此时点火并不是太方便,一般的人家是在火灶中用灶灰埋火炭,尽量不让火熄灭,否则就只有找邻居借火或者自己生火。
不见得每家人都有燔石、铁镰,很多时候还要钻木取火,相当麻烦。
前世,他曾在国学馆学习多年,对四书五经以及其他重要经典均有涉猎,现在只需要稍加温习,绝不逊于此时普通文人。
前面讲过,乡、聚一级学室并不传授五经。不过自从儒学大兴之后,从汉武帝开始一直到唐代,五经都是主要考试科目。
即便是考时策,也必须要熟悉五经,因为只有“引经据典”,才能够增加自己策文的说服力,否则你的文章再好也算不得上等。
这就像我们现在写文章一样,总得在里面引用一些先贤或者著名人士的讲话,来增加自己文章的逼格。
他书房中,五经简牍比较齐全,有不少还是刘玘父亲留下的,当然这与从兄书房远不能比,明日开始,得上那里看书才行。
他刚刚打开竹简《礼记·聘义》看了片刻,忽听见门外妹妹的声音:“阿兄,开门,我也要和阿兄一起读书!”
“好啊,我马上开门!”刘玘一听,非常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