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凭直觉,姬凌隐然觉得自己不是眼前之人的对手。金陵羽何时入得厅堂,怎生出剑,他竟丝毫不察,更有刚才那招一下子便荡开了他奋力击出的一枪,其内劲之深厚与瞧上去的年岁全然不符。
虽心知不敌,然姬凌和那袁烈一般,都是狂傲性情,他爹是当朝太宰姬仁辅,他自己更是三万羽林卫之统帅,遇事从来不知一个“惧”字。
姬凌自少时起便尚武厌文,喜好三国东吴“小霸王”孙策,学他穿一身红衣,练一杆长枪,十数年下来,枪法使得出神入化,拨云见日,人称“小伯符”,“伯符”乃是孙策的字;另练了一手飞石绝技,百步之内,例无虚发。如此身世和身手,自是壮了胆气,敢向皇城司掌司叫板。
“喂!没听到本少爷跟你说话吗!”姬凌见金陵羽半晌不回话,顿时怒气上涌,拔高声音又喝问一句,这一回金陵羽终于张口了。
“姬公子,皇城司就此离去,打扰了。”
金陵羽不动声色,转身便走,怡红雅居当中所有皇城司随即列队跟从在他后面一同撤离。羽林卫来时虽封住了退路,但众兵卒先前皆已见识过金陵羽的身手,还有哪个不知死活胆敢上前阻拦,纷纷朝两边避退,让开了一条道。
“站住!”姬凌大怒,跃步上抢,横摆长枪,卡在了皇城司的退路当中。他见金陵羽这般目中无人,说来便来,说走便走,全然不将自己放在眼里,如何能耐得住。
“今日皇城司扰我怡红雅居,你若不道个明白,休想从这里出去。”姬凌横眉怒目,咬牙切齿道,手中金枪微振,随时准备暴起发难。
“皇城司来此只为寻拿一人。”金陵羽冷冰冰道。
“何人?”
“大将军之子古夏。”
“哈哈哈!听闻那古家公子知书识礼,皇城司却来我这风月之地寻人,不知是否寻得?”
“并未寻得。”
“金掌司快人快语,本少爷也不藏着掖着。皇城司今次无故围我怡红雅居,伤我宾客花娘,扰我经营,损毁物什,难道不该向我赔个罪吗?”姬凌心中其实早有计较,若是让金陵羽今日大摇大摆的走出这怡红雅居,往后羽林卫遇着皇城司便再无抬头之日。无论是为了羽林卫的颜面亦或是姬家的颜面,今夜与皇城司的一番恶斗绝不可避免,除非金陵羽当面向他告罪认错,然而这几无可能。
面对姬凌咄咄逼人之势,金陵羽面色不改,只张口回道:“皇城司奉旨行事,姬公子若要赔罪,可自去圣上跟前讨要,只怕……”话到此处,金陵羽倏忽双目电射姬凌,“只怕圣上会多问一句:'羽林卫何故现身京师?'”
他这一句话加上目光疾扫,姬凌瞬间便如寒冰附体,冷汗顷刻间冒了出来:羽林卫的驻地乃是京郊石头城,私调羽林卫入京,罪同谋逆。姬凌思虑至此,霎时间冷汗涔涔,竟是被金陵羽一句话给掣肘住了。
“《梁律有令:擅自于京师中调动兵马者,罪同谋反!皇城司今日调遣黑衣马队,想必是得了天子敕令吧,可否一观?”姬凌兀自窘迫,忽然一女子声音传来,上接金陵羽质问,却是出自姬凌身旁的莲蓉。原来莲蓉见姬凌被金陵羽拿住了短处,急中生智,想到了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法子,她并不知晓皇城司是否真的请过敕令,只是孤注一掷,却未想正中关要。
“嗯?”金陵羽眉眼微转,瞥向莲蓉。烟花之地竟有女子熟稔《梁律,还懂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颇令人有些讶异。金陵羽细细打量过去,那女子螓首蛾眉、肌如凝脂,只是面上气虚血亏,露出几分憔悴。
“正是如此!”姬凌受到莲蓉提点,立马追上反问,“皇城司黑衣马队闹市围街,请教金掌司,莫非这也是圣谕?”
金陵羽沉吟不语,往前一步去,伸出食中二指,只轻轻一挑,便将姬凌手中横拦住去路的虎头湛金枪给撩拨开去。旁人看似轻描淡写的一拨,实则他指上蓄含了极大的内劲,姬凌骤觉手上有排山倒海般的巨劲传来,长枪险些没有拿捏住。便在他分心应对之间,金陵羽已从他身旁走过,径直朝门外而去。
姬凌再不敢阻拦,平生他还从未遇到如此令人惧骇的对手。掌司既走,皇城司也随之退离,羽林卫让路放行,一场轩然大波就此消弭,化于无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