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晓风长长松了口气!仿佛刚解决了件大事。
他转身看见有个人影闪进了眼睛里。
尽管只看见了它一眼就已经确定——
那人的手臂上的确有一块黑火焰标记。
怒容!
诸葛晓风提着剑,脸上全是怒容。
此时,夜空中还下着雨!
雨越下越大!
这场狂风暴雨已越来越猛了!也不知道是风吹的更大些,还是雨来的更猛些?
诸葛晓风等人的衣裳也都湿透了。
狂风吹得附近的高木楼摇摇晃晃的,好似随时都会被吹倒下来。
诸葛晓风的眼睛里射出比刀剑还亮的光,他的剑离尉迟叔越来越近。
此时,尉迟叔正捂住自己的眼睛,扯下臂上的半块衣裳,不断地为自己止血,在混乱中把身子滚倒了好几跤。
他被刺瞎的眼睛实在是特别疼!
他甚至没有发现诸葛晓风正向他走来。
等他转头去看的时候,诸葛晓风的剑已攻到了耳后。
尉迟叔吓得面目失色,身子往后一倒,又滚在了地上。
诸葛晓风提剑看着他,仿佛眼珠子都快要瞪得掉下来。
尉迟叔害怕道:“你想怎么样?”
诸葛晓风眯起了眼睛,道:“报仇!”
尉迟叔惊恐道:“我跟你有什么仇?”
他的左眼被诸葛晓风刺瞎了,身上还在发抖,就好像一只受惊的狼哪里都无处躲藏。
风雨不断冲刷着诸葛晓风的脸,他的剑上还带着血。
血是刚才刺瞎尉迟叔时留下的。
此时,诸葛晓风只要再轻轻挥出一剑,尉迟叔就必死无疑。
可是他始终没有用出这一剑。
他的剑停了下来,最后问道:“是谁放出了消息?”
尉迟叔看见这双眼睛里射出比剑还锋利的光芒,吓得坐倒在身后的血泊中。
一个人到了非要说真话时,当然更是一种悲哀。
尉迟叔现觉得连气都已喘不过来。
除了诸葛晓风外,居然还有个人也在用一双眼睛瞪着他。
赵老五不知何时已从高木楼上纵身落下,立在尉迟叔的背后。
赵老五下来了,盖聂也立在诸葛晓风的身后,四周的马蹄声突然就停住了。
随后,打斗声也跟着停了下来,尉迟叔几乎被吓破了胆子。
他没有再说话,眼里露出了闪烁的光,一身被鲜血染得发红的衣裳,被暴雨一遍遍地冲洗得发白起来。
人在江湖,命已悬起,被刺瞎了眼又如何?不保住这眼睛又如何?
尉迟叔记起了什么,显得十分惊恐,就在这时,他又看见了诸葛晓风向自己走近一步。
一把明亮如洗的长剑,手背上青筋暴起,眉头紧竖,五根手指握住剑柄,仿佛在拼命压住怒火。
“记起来了么?”诸葛晓风瞪住尉迟叔。
“什么?”尉迟叔说。
“眼睛瞎了可以活着,人死了却不可复生。”诸葛晓风的语气很冷。
“你到底想说什么?”
“施家客馆,”诸葛晓风苦笑:“二月初二,风雨之夜,一剑葬送了两条人命。”
尉迟叔目光闪烁,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大雨如灌,泥沙满地。
诸葛晓风的剑慢慢的抬起来,一张青面脸上,居然没有任何的表情。
当你将愤怒忍到了极点,也会是他这种表情的。
如果不是大胆而磊落的人,面对诸葛晓风这样的眼神,怎能做得到面无惧色?
无论谁都十分清楚,越是光明磊落的人,在面对突然的质问,越是显得坦荡和冷静。
盖聂的心沉了下去,他发现诸葛晓风这次的怒火可能难以压住,要让他停下简直不可能。
尉迟叔究竟是得罪了诸葛晓风哪一点?
有时候仅是这么一点,也已足够决定了尉迟叔的去路。
尽管诸葛晓风还在质问,但尉迟叔却连看都没有看诸葛晓风一眼。
他不是看不见,而是不敢看见。
他明知道诸葛晓风的话里是在指责自己牵扯了两条人命,明知道这两条人命的寻仇人就在眼前,却完全不敢回答,更不敢承认。
尉迟叔究竟和这两条人命有什么关系?
这两条人命又是谁和谁?
尉迟叔用手按住了左眼睛,右手慢慢地,慢慢地去找地上的剑。
诸葛晓风的目光也慢慢地移过来,冷冷地问:“二月初二夜晚,有人约了苗邵和薛泰去了施家客馆,这个人是谁?”
尉迟叔停住了手,脱口道:“不是我。”
诸葛晓风道:“不是你,到底是谁?”
尉迟叔道:“我不知道。”
诸葛晓风道:“你没去?”
尉迟叔的手又慢慢地去找剑,剑柄离他只有半掌距离的时候,诸葛晓风蓦地一剑飞来,剑插在了沙土里。
尉迟叔瞪大了眼睛,看见诸葛晓风的这一剑几乎插在自己的两根手指间。
他吓了一跳,大拇指和食指几乎在剑落下来的那一刻,就不得不停住了。
他连忙把手缩了回来,道:“我没去。”
诸葛晓风哼了声,又走近一步准备去拔剑,尉迟叔争忙改口道:“我知道谁去过。”
诸葛晓风停住,冷冷地问:“谁?”
“卫人荆轲!”尉迟叔不假思索道。
诸葛晓风道:“除了荆轲。”他已拔起了剑。
尉迟叔吓得失色:“公孙晋。”
诸葛晓风冷哼道:“你还有一次机会。”剑光已照在尉迟叔的脸上。
尉迟叔想了想,终于松口,道:“我想起来了,二月初一夜晚,有个书生去了!”
诸葛晓风道:“书生?长什么样?”
尉迟叔的目光向风沙客栈方向望了眼,怔住了。
他大概也不太确定,想起了二月初一夜晚,也是在这样的风雨夜——
七个江湖人,走进了施家客馆,三桌在吃饭。其中有书生,有老有少。
他们的打扮很不同,举止也有区别,六个人穿着劲装,都像是做事利索的人。
最后一人长相斯文秀气,穿着白衣,像是个书生。
那天夜晚,他的心情肯定很不好,因为七个人中,只有他不吃饭也不动筷,坐下来就开始捏他的泥人,七个人明明是一起来的,书生却一直在做自己的事。
虽然书生和其他六人的交流甚少,开始时几乎少到没有,却也能看出他们之间还有眼神交流。
当时,尉迟叔趴在桌底下休息,虽然也已喝的醉醺醺,却也可以看出这七人绝对是一伙的。
他微微熏熏的睁开了眼睛,看见了那七人坐在那里吃饭。
大概过了有半盏茶左右,有一人站起来把一样东西交给了书生。
那块令牌就这样被放在了书生的桌上。
——是一块金灿灿的令牌。
无论谁只要看见过一眼,也不会忘记那块令牌的样子:金灿灿的,看起来就像是纯金打造的。
——尤其是像尉迟叔这样的人,见到金子的时候,眼睛很大、很亮。
书生什么话也没说,收起了令牌,也停住了手中的活儿。
七个人终于开始说话了,最先开口的是一名虬髯大汉:“你想好了吗?”
他身穿黑衫,长相粗犷,吃饭却最慢,虽然不是吃相最好的,却也是吃得四平八稳,绝不像是什么做事莽撞的粗俗大汉。
此人名叫虞大有!
巧的是——
尉迟叔对这个人也十分熟悉,那是神丐帮的弟子。
尉迟叔的眼睛亮了起来。
他已听说过虞大有和石耿直为了立帮主一事不和,虞大有既然在这里,想必这件事也和神丐帮有关。
他们到这里来干什么,难道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尉迟叔既然认得虞大有,虞大有当然也能认得他!因为他曾和虞大有结下过梁子,都恨不得盼着对方死。
只要尉迟叔动一下身子,他就死定了!
他原本醉倒在这张不起眼的方桌底下,这家很冷清的客馆里,四张方桌和他一个人。
在他醉倒之前,这里原本也有七个人。
尉迟叔和另外六个人在商议一件可以赚大钱的事。
这件事当然指的是他的那些金山、银山,包括发财致富的事。
“最近,秦王放榜向四方招募能才,无论谁抓住了盖聂,不论出身高低,一律赏万金还升个大良造!”
“此话当真?”尉迟叔问。
“若是有半句假,这脑袋你拿去。”
“要活的还是要死的?”尉迟叔忍不住问。
“活的。”
“尉迟兄弟,这榜你揭不揭?”
“我倒是想揭。”尉迟叔连灌几口闷酒。
“想揭还不好办?我认识一个人,他可以帮你。”
“谁?”
“司空大人。”
“哪个司空大人?”尉迟叔皱眉道。
“还能有几个司空大人?当然是秦王身边的红人——司空见——司空大人。”
“什么?司空见?”尉迟叔猛然拍桌站起,身子却摇晃欲倒,只好又坐下。
吃惊、诧异、尉迟叔的脸色从红变成了青色,最终又变成了白色。
这种白不是被惊吓后的惨白,而是产生迷惘后的空白。
他在迷惘。
魏国、赤焰帮的帮主司空见,居然已不声不响的成了秦王身边的人?
这么样的一个人在插手这件事,真的不知是好是坏?这笔大钱似乎也不太好赚。
尉迟叔想到这里,又猛灌了几口酒。思来想去,最后一拍即合!
他心里溜溜的想:就让司空见帮忙!这秦王的榜老子揭了!
无论谁只要是爱财之人,面对这么样的机会,也会毫不犹豫答应的。
尉迟叔就是这样一个人。
他怀着这个金山、银山和大良造的梦,心里居然高兴得坏了。
很快,夜已深了。其他六人离开时,尉迟叔的酒兴正浓,无论怎么劝他也不肯走。
就因为高兴得坏了,他一喝就是快到天亮。
可是天还没亮,外面就下起了大雨。
这阵大雨也不知下了多久,醒来的时候,尉迟叔发现自己已醉倒在桌底下。
这时候,施家客馆外走进来七个江湖人:一个老的,三个壮的,两个少的和一个白衣书生。
这七个人,其中一个壮汉先开口说话了。
尉迟叔听见虞大有问了白衣书生一句话后,继续说道:“想杀公孙晋并不容易。”
白衣书生终于说道:“我知道。”
虞大有道:“非杀不可?”
白衣书生坚决道:“非杀不可。”
虞大有道:“你想好计策了吗?”
白衣书生更加坚决道:“当然。”
虞大有问:“给我们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