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书莫要诳我,礼部侍郎不是那赵固么?大王岂会做那种朝令夕改的人?”祀部司郎中衣服宽衣博带的模样,与赵国的贵族穿着不同,与赵雍胡服令要求的衣服也完全是两个样子,可能是因为上了年纪,眼睛有些花了,他离赵章很近才看清赵章的样子,有些不满地道,不知道这不满是对谁发出的。
提到朝令夕改,饶是赵豹脸皮比那城墙还厚,心思早已宠辱不惊,却依旧眼皮轻微抖动,不像年轻人那般面色红润,不知所措,也不像老成的人一般尴尬一笑,打着哈哈接上祀部司郎中的话头,他向后退了半步,让赵章正面和祀部司郎中相对,而自己目光却向场中看去。
对于这些神神叨叨的卜者、筮者们,赵豹是存着半分信任半分怀疑的,随着年纪渐长,他也开始读读那三易当中的归藏,也时常占卜,测算吉凶,不过没有专门的卜者、筮者那般准确罢了。
赵豹读易,一来测算自己的寿命何时到尽头,二来是测算自己死后,宗当中能否再有一个能够与大宗抗衡的弟子,三来是看看命。
赵豹在这边思考,而他旁边那位青面白须的满脸皱纹的老者也将目光投向赵章,两边都没有话。
那位老者看了几秒,开口道:“你是大王的儿子?”
赵章听来,那位老者用的是似是而非的语气,就是明明认出了自己,但是却怀疑自己是否赵雍的儿子这般。
赵章没有听懂老者话中深层的意思,但遇见老者问话,尽管他是祀部司郎中,自己却也不能怠慢,对于这些卜者、筮者,赵章又与赵豹完全不同,赵章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自就是听着筮者的话长大的,他对于筮者的这套意学很是相信,尤其是这位已经看透生死的老者,他对着老者一拜,神色恭敬,道:“父王止有一子,若子的是赵国君王,那便是我了。”
“当不得如此称呼,这里头浩如烟海,老夫才疏学浅,当不得啊!”老者面露喜色,但是手上的动作却很诚实,他急忙摆着手,有些局促不安。
“子当不得,谁还当得?”赵章问道,赵国大大的文人他都遇到过,最老的当属庞容,但是庞容给他一种家子气的感觉,用通俗的话来讲就是他没有把赵国当成自己的家,和赵国之间存在着一些隔阂,其次便是庞煖,庞煖似乎亦是庞氏子,他的性格偏慢,做事追求面面俱到,然而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庞煖终究有些促狭的感觉,接下来便是周祒,此人性格诡异,若是要用具体的话描述,便是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求之易得,弃之如敝履曾听有位文人过,下有十等贱人,而这周祒便可以放入其中一种。
接下来便是接触不多的赵文、赵俊等,就连身边的赵豹,都有一定的文化,毕竟他们的书房都堆满了书简。
在这其中,今日见到这祀部司郎中,赵章才觉得平日见到的人都是庸人,而这祀部司郎中却是不凡,竟然能让自己甘心叫一句先生。
“太子短视耳,这下能人力士,不胜枚举,我在其中又算得了什么?”祀部司郎中摇头,被赵章这一打岔,他忘了向赵章自己之前看到的不妥的地方,而是直接问道:“侍郎何事寻我?”
“父王令我与宋国公主结亲,想请先生挑个良辰吉日,让我将那宋国的公主迎进赵国,好给宋国使者一个交代。”祀部司郎中提起这个,赵章心情转暗,一字一板地道,尤其最后一句“好给宋国使者一个交代”简直道尽了自己的不满。
祀部司郎中自然也听出来了,他看向神色不爽的赵章,道:“不知太子,偏爱哪种筮法?草筮?龟筮还是竹筮?”
“用蓍草吧!”赵章叹了口气道,他倒是犯不着因为讨厌宋国的公主而选用低级的竹筮,用竹筮又被称作粗筮,也就是粗糙地筮法,这种筮法筮者也会非常随意,最后的结果也会呈现零零散散的结果,比如在2326日都可,比如此月午后皆可。
所谓良辰吉日,便是美好吉祥的日子,这种竹筮出来的结果好与坏更容易发生易转,为贵族们普遍不喜。
“太子内心不知有何症结,不妨相信来,相信最后的卦象会更加准确一些。”祀部司郎中道:“不过卦象终归只是以现在之眼看未来之事,衍地动人行,都会给未来之事蒙上一层面罩,筮法最终只是推测出最佳日期,希望太子能够明白。”
“这是什么意思?”赵章不解地问道,这祀部司郎中的话分开还能听懂,但是合在一起怎么就感觉在讲书一般。
“罢了,你也无慧根,便等我筮法结束,直接听结果吧!”老者摇摇头,算是赵章并不符合自己的考验吧!
赵章看着祀部司郎中,还想什么,但是嘴唇翕动,最终还是沉默下来,筮法过程中切忌引起筮者的情绪波动,这点赵章还是懂的。
“太子可以开始了!”祀部司侍郎将手中的五十根蓍草摆放在桌面上,突然对着赵章道。
赵章点点头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子无可拒绝,此为子内心第一郁结之处。若结良缘,却无情感,子不明其因,此为子内心第二郁结之处。既得良缘,心怀他意,子难忍其心,此为子第三郁结之处,子想问先生,这亲事为何?对那人吾亦该如何?”
祀部司郎中听着赵章的话,眼皮微动,手上的动作丝毫不显得他为耄耋之年的老者,只见他手疾眼快,迅速抽出一根,与其余四十九根分开,接着是对着那四十九根动作,当一炷香燃尽,赵章看来,桌上还有十几根蓍草,而这一切还未停止,祀部司郎中头上挂着细密的汗珠,从他焦急的眼神和苍白的脸色,他似乎有些用力过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