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依然在下，尹文婷死死抓着苏洋的胳膊，一脚高一脚低的走着，几乎是一步一滑，就这样走了一会儿，二锅头的后劲儿上来了，尹文婷一阵头晕目眩，脑袋不自觉的向苏洋胳膊上靠去。苏洋本也有些醉了，但觉得胳膊上的尹文婷越来越重，不免担心自己脚下打滑，索性抓住她一只手，让她把胳膊搭在自己的脖子上，另一只手揽住她的腰，平稳了一下呼吸问道：“哪个楼？还远吗？”

尹文婷头也不抬，含含糊糊的说了句：“前面，亮灯的。”

苏洋见前方一栋楼的几个单元门口都亮着灯，也不多问，连拉带拽的架着尹文婷向前走去。尹文婷的腿有时能迈几步，有时便迈不动了，只是一路哼哼着“头疼”、“难受”。苏洋在雪中拖着她走了一百多米，感觉像跑了五公里一样，这才终于来到了那栋楼下。

苏洋扶着尹文婷靠在楼下停着的一辆车上，歇了一分钟，问道：“哪个单元？几楼？”尹文婷此时屁股倚着车头，脑袋靠在苏洋身上，已经站不住了，一离开支撑物便东倒西歪。她努力拽着苏洋的胳膊，撑起脑袋看了一眼四周，又重重的靠到苏洋身上，嘟嘟囔囔的说道：“就这个，401。”

苏洋咬了咬牙，再次架起尹文婷走进单元门。这时的尹文婷就像一滩烂泥一样，浑身上下没有能使上劲的地方，苏洋架着她走上二楼，把自己累了个够呛，想着还是背在身上比较轻松一些，便扶稳了尹文婷，然后转到她的身前想要让她趴在自己背上，没想到尹文婷一点也站不住，苏洋的手刚一离开，整个人便向后倒去。只听“咚”的一声，紧接着便传来“啊”的一声喊，苏洋吓了一跳，回头看时，见尹文婷正捂着后脑发愣，好在她站的离墙很近，脑袋只是在墙上轻轻碰了一下而已。

苏洋呆呆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见她没事，突然控制不住的笑了出来，这一笑便笑没了力气，索性一屁股坐在了楼梯上。尹文婷捂了一会儿脑袋，也坐在了苏洋旁边，噗嗤一声笑了起来。二人生怕影响邻居休息，都笑的很克制，笑了一会儿，尹文婷又把头靠在了苏洋肩膀上，细声细气的说道：“哎呀，头好疼啊。”

此时情景已不似刚才在雪中那般狼狈，苏洋不免有些心旌神摇，伸手轻轻摸了摸尹文婷的后脑，笑道：“是喝酒喝的还是撞墙撞的？”

尹文婷拉着长音“嗯”了一会儿，说道：“都有。”

二人又是一阵笑，尹文婷迷迷糊糊的说：“要不是你，我今天就回不了家了。等我以后当了行长，一定提拔你。”

苏洋也有些迷糊了，只觉得头晕目眩，口干舌燥，只想喝一杯水然后上床睡觉，但又不舍得错过这与尹文婷卿卿我我的机会，便强打精神答道：“你不是要辞职吗？辞了职还怎么当行长呢？”

尹文婷“唔”了一声：“那…那就当老板！将来我挣了大钱，把钱都存你这！帮你完成任务！”

苏洋心中一荡，倒不是因为这些虚无缥缈的承诺，而是尹文婷在与他谈论关于“将来”的话题，让他心里又暖又痒。在楼梯上坐了片刻，苏洋见尹文婷头又开始发沉了，便起身拉起她：“走吧，快回家睡觉去。”

尹文婷这会儿已经不像刚才那样瘫软，却还是晕的厉害。苏洋在前面拉着她的手，慢慢的向上走去。走到三楼和四楼之间转弯处的窗边时，尹文婷突然轻呼了一声，苏洋转过身来，看到尹文婷醉眼朦胧的盯着他的额头，轻声说：“你的头发都湿了。”苏洋一笑，正想说：“你也是啊。”却见尹文婷向前一小步，凑到他的面前，抬起手，温柔的帮自己把垂到前额的湿发向上捋了捋。

不知什么时候，雪停了，月亮从正在消散的乌云后面慢慢露了出来。楼道里的灯没有亮，窗外的雪将朦胧的月光反射进来，洒在尹文婷清秀的脸庞上，但见她肌肤胜雪，双眸如水，朱唇微启，正千娇百媚的瞧着自己。苏洋只觉一阵热血上涌，没头没脑的一把将尹文婷搂进怀里，吻住了她的嘴唇。尹文婷将嘴唇紧闭了片刻，便也热情的回应起来。

刹那间，苏洋感觉无比幸福，这相思之苦虽只寥寥数日，却似是无尽绵长，终于在此刻有了个了结。他的双臂紧紧箍住尹文婷的纤腰，仿佛要将她温软如玉的身子嵌进自己的躯体中。尹文婷扭动了两下身体，嘴里发出了“呜呜”的声音，头向后扭去，似乎要躲开苏洋疯狂的亲吻，但苏洋丝毫不肯放松，抬起右手托住尹文婷的头，同时左手更加用力的将她向自己怀里搂，尹文婷伸出双手像是要推开他，却根本推不动分毫。

尹文婷的呜呜声更强烈了，苏洋感觉有些扫兴，自己内心那团火焰刚刚升起，尹文婷就要扑灭它。郁闷之下，他双手稍稍松动了一点，忽觉尹文婷痉挛似的抽动了两下，嗓子里传出一阵奇怪的声音。两人怔怔对视了片刻，尹文婷突然猛的一把推开苏洋，拼命把头扭向一旁。苏洋也发觉不妙，急忙顺势向后躲开，几乎与此同时，尹文婷一弯腰，“嗷”的一声吐了出来。

在今天之前，尹文婷虽并非滴酒不沾，却也极少喝酒，至于白酒更是只在小时候被父亲用筷子蘸着喂过几滴。今晚因为心情十分沮丧，竟喝了足足半斤二锅头，起初还只是觉得头晕，待吃完饭让冷风一吹，又在出租车上颠了一段，酒劲便一股股的涌上来了。下车后被苏洋连拖带拽的上楼，胃里已经隐隐有些翻江倒海，只是被酒精麻醉的厉害，一时竟没太明显的感觉，直到刚才被苏洋紧紧一搂，嘴又被堵住，呼吸不畅，这才感到腹中汹涌。

苏洋在一旁看的呆了，不知所措的伸手抹了抹嘴，绕到尹文婷身边，伸手轻轻的在她背上拍打了几下。尹文婷一手抓着楼梯拐角处的扶手，一手扶着膝盖，把胃里的东西吐了个干净，又干呕了一会儿，大半晌才喘匀了气。

这阵响动让楼道里的声控灯亮了起来，尹文婷撑着扶手慢慢直起身子，头发散乱，脸色苍白，神色仓皇的看着苏洋：“对不起…我…我不是…”

楼道里弥漫着呕吐物的味道，让苏洋的胃也翻腾了起来，他急忙侧过头去，伸手捂住嘴，才抑制住这股反应。苏洋摆摆手，打开楼道的窗户，问道：“家里有人吗？”

尹文婷点点头，抽了一下鼻子。苏洋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四楼，伸手敲了敲401房间的门。

“谁呀？”一个脆生生的女声从屋里传出。

“我是尹文婷的同事，她喝多了。”

屋门开了，一个戴着大眼镜的女孩儿隔着安全门的纱网警惕的看了苏洋一眼，喊道：“婷婷？”尹文婷在下面有气无力的答应了一声，女孩儿这才打开安全门，伸头向下一看，不由得惊呼起来，又从屋里叫出一个女孩儿，俩人拿着扫帚和簸箕走了下来，戴眼镜的女孩儿伸手扶住尹文婷：“哎呀，怎么喝这么多呀？”说着有些不满的瞪了苏洋一眼：“你快把她扶进去吧，我们打扫一下。”苏洋扶住尹文婷的胳膊，绕过地上的污渍，上楼走进了屋子。尹文婷指着一个房间低声对苏洋说：“你先进去坐，稍等我一下。”便匆匆向卫生间走去。

苏洋松了一口气，叉着腰打量了一下四周，这是一间面积大约90平米的老房子，客厅摆放的东西不多，但收拾的很干净。房顶比较低，让身高一米八的苏洋感觉有些压抑。有两间卧室，尹文婷指给他的那间看起来小一些，借着客厅暗淡的灯光看过去，隐约见屋子中间铺着一块地毯。苏洋低头看了看自己溅满呕吐物的皮鞋和裤脚，没向里走，略显局促的站在了大门口。

卫生间里“哗哗”的流水声过了好久才停下，脱掉外套的尹文婷有些萎靡的走了出来，头发已经整齐的束好，不像刚才那般散乱。见苏洋站在门口，尹文婷也没有再招呼他进屋，从餐桌边拿了一个凳子，走到门口递给苏洋：“坐，你喝不喝水？”

苏洋从刚才开始就感到口干舌燥，听尹文婷这么一问，下意识的舔舔嘴唇，客气了一句：“不用，我回去了，你赶紧休息吧。”尹文婷却没客气，也不再问，虚脱似的一屁股坐到凳子上，双臂抱胸撑在大腿上，弯着腰呆呆看向前方，抽了两下鼻子，眼窝里亮晶晶的，像是有眼泪正在聚集。

苏洋俯身轻轻拍拍她的胳膊，正想说两句安慰的话，两个女孩儿已经把楼梯打扫干净回来了，见尹文婷这一副将哭未哭的模样，急忙放下手里的东西，蹲下身来柔声劝慰。戴眼镜的女孩悄悄问苏洋：“怎么啦这是？”苏洋摇摇头：“没事儿，就是喝多了。家里有蜂蜜吗？给她用热水冲一杯，能缓解一下。”女孩儿答应一声，起身走进厨房。苏洋轻轻拍了拍尹文婷的头，柔声道：“好啦，快去睡觉吧。快12点了，明天还要上班呢，我也该走了。”尹文婷缓缓点点头，使劲吸了吸鼻子，站起身把苏洋送到门口，苏洋冲她挥挥手，转身下楼，匆匆离开了康庄小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