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城市之中的消息灵通着,不是那些高座之上的人,往往是那些不起眼之地细微的东西。比如树枝上的麻雀,比如下水道里的老鼠,比如草丛里的虫子,比如无处不在的尘埃。
寂静的曲梁城,一曲肃然萧音响起,一如慢慢低吟垂下天际,又如滔滔海水漫过空洞石穴,似谆谆教导,又似冷厉警戒。
树枝动了,空中响起一片片扑棱棱簌簌声响。
混合着牲畜粪便的脏污地面上,密集的沙沙声中,一些见不得光的东西在慢慢聚拢。
血色的发光草表面萦绕起一缕缕黑色的烟尘,鼻涕虫爬过,湿湿的印痕透着亮闪闪的荧光。
萧石微闭双目,静立院中,一曲肃然萧音未毕,额头却微微见汗。
他的幽兰萧音可以暂时驱使遍布城中的不起眼小生物,这些东西不到一时片刻的时间,便能对整个曲梁城进行一次地毯式的搜索。无论天空,房间,还是最隐蔽的地下洞窟,没有地方可以逃脱它们的感知。
大约半柱香时间过后,一只头戴细弱天线,身披刚硬气质风衣,长着六只绒毛小短腿,迈着细碎轻快步伐的小蟑螂,一路穿街过巷,趟过泥泞的地面,跨过高不可攀的巨大屏障,穿梭于长长的地下隧道,钻进狭窄的砖墙缝隙里,爬过姑娘们洁白的大腿,熬过巨汉们震天的打鼾声,潜伏于老妈子危险的脊背之下,悄然来到一处幽深的地下密室之内,看到了一位身穿华贵天鹅绒装,容颜绝世的美丽女子。
秦弄玉双手抱膝,神色略显无助的坐在一张宽敞的大床上,这里的空间倒是颇为敞亮,除了空气中怎么也驱除不掉的霉烂气味,偌大的密室里放了很多灯台,每一枚粗壮的蜡烛都可以点燃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将这里的每一处角落都照的透亮。
抓她的人显然清楚她的身份,所以若非条件有限,他们会尽可能按照最高规格来布置这里。豪华的大床,干净的铺被,温暖的炉火,以及尚算良好的通风设施。
但无论条件多么好,这里依然是个地下密室,是个将她囚禁的地牢。除了偶然送饭来的一个瞎眼老妈子,这里只有她一人,孤寂之外,只有恐怖陪同。
她只能呆呆的发着愣,盯着地下怎么也驱赶不尽的虫子看,偶尔会调戏一下不时横冲而来的硕大老鼠,百无聊赖时,便随意吹奏一首莫名的曲子。
那只憨憨的小蟑螂就很有意思,不停的围着她团团打转,细弱的两条小触角不时扫过她的脚指甲,偶尔会似模似样的抚弄两条小前腿,似乎在向她弓腰作揖问好。
她默默将洁白的玉手放于蟑螂面前,当它轻快踏上掌心后,便轻轻抬起将手放于膝盖之上,随后微微低头,看着它微笑问好。
这时,一首微妙的萧音穿过头顶的缝隙,缓缓落下。
那音色极好,是她生平听过最好听的曲子,如温润的低语声,像轻柔的抚慰声,似情人款款的默念声。
这乐声很熟悉,不就是梦中那位奇男子的萧音吗?
他的萧音怎么会传入这地下密室?
他找来了吗?
或者他也被抓来了?
秦弄玉瞬间坐起,再也不顾那只无辜被丢弃的小蟑螂,一时茫然四顾,泪水洒然而落。
擦干泪水,她随后冷静了下来,重新坐于床上,拾起玉笙,附和那萧音,跟着一同吹奏了起来。
笙箫之音交混,一时之间,众声皆寂,唯有此笙与彼萧相牵连。
“何人胆敢窥视此地?”密室之内,寂然无声之处的一片阴影之内,陡然窜出一道身影,一位面白无须,神色阴冷的中年男子陡然出现在秦弄玉眼前。
“你是谁,何时来的?”秦弄玉显然被他的出现吓了一跳,玉笙仓惶落在了床上,清凌凌的双眸闪烁着警惕之色。
中年男子却问而不答,双目只紧紧的盯着上方的一片虚无之地。
几息之后,中年男子忽然吐出一口鲜血,仓惶之间,单膝跪地,沉声说道:“好强的道念,看来此地不宜久留了!”
长天之中,一人横空而行,身姿如飘然落叶,洒然不为世俗羁绊。
萧石神色略显焦急之色,暗暗自思道:“未曾想到那里还有另一道境高手坐镇,一时大意竟被他察觉,必须迅速赶到了,否则那知音人必备转移到别的地方。”
这时他倒有些后悔没有及时通知大师兄,寻找二师姐帮忙。她修行空间之道,一城之中,应该能瞬息送自己到达。只是此时再通知也有些晚了,只能尽快赶路。
他虽未曾掌握虚空横渡之术,但毕竟境界高深,飞行速度倒也不慢。眨眼功夫,便从那死去的老者庭院里赶到密室所在之地。
落下身形,仔细感知那些飘荡的细微情绪,忽然神色一眯,紧紧盯住了眼前一间不起眼的房屋。
这里应该是城中缙绅达贵之人的聚集区,房屋庭院个个干净整洁,颇显华贵。
这处房间被众多房屋包围在极深之处,装饰的不显山不漏水,务求跟周围房屋排列融为一体,不为人所察觉,是个极其隐蔽的处所。若非萧石感知力远超常人,加上可以驱使周围那些毫不起眼的细小生物。无论如何也无法在短时间内找到这里。
萧石眼观四方,未及轻举妄动,虚空漂浮与房屋之上,放开感知,静静的等待着。
不久之后,房屋之门大开,里面走出一黑衣的中年男子,怀抱一华服美人,神情略有仓惶之色。
开门瞬间,他便迫不及待竦身欲走,不曾想一曲悠然萧声霎时响起。他双目瞬间迷离,神色之间却诡异的掠过一抹震惊骇然之色。
悠然萧音霎时一变,陡然变成凄厉肃杀之音,那声音集中成一条微不可察的细线,瞬间冲入中年男子眉心识海之内。立刻,他四肢变得软弱无力,怀中美人不自然的滑落而出。
萧石在秦弄玉落地的瞬间一把将她抄起,轻轻一跃,便化作一道亮丽的风景消失在此地,未曾留下丝毫的痕迹。
此后不久,在中年男子倒地的房屋门口,忽然出现两道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