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彧失眠了，这是他第一次失眠。第二天起来的时候，他很没有精神，荀悦等人都看出来了，这个族弟（兄），似乎开始有心事了。

“文若……”荀悦作为年纪最大的兄长，自然是最先发话，“有什么说出来，我们也能帮你分担分担。”

“感谢族兄关心。”荀彧道谢，“其实我更多是在迷茫……”

荀彧把昨晚和郭嘉的对话说了出来，当然把部分内容隐去，免得给郭嘉带来麻烦。

“人各有志，他要投刘韬门下，就由他。”荀悦听完，神色也有些古怪。荀彧的一番话，的确触动了他内心某跟弦。隐藏在他淡然外表下，内心最深处的某个情绪。

只是他到底三十七岁，早就过了那个热血的年纪。

顿了顿，说道：“刘韬此人，对黎民百姓很不错。但却是建立在，损害世家利益上。他却没有想到，治理这个天下，如何能少了世家的帮助。”

下面的官员，大多来自士绅或者世家，他们若是故意和刘韬作对，那么完全可以让他那些利民的措施，变成害民的措施。如此世家得罪完，下面的百姓得不到好处，谁支持他？

当初王莽的革新为什么会失败，说到底就是这样。

“兄长似乎忘记，他打算在云中开设图书馆的事情。”荀彧叹了口气，“他怕是，一早就料到有这个可能性，所以打算自己培养人才，为他所用。”

顿了顿，郑重说道：“我们知道的消息，太守在洛阳，开了造纸作坊。这个作坊越做越大，产量也越来越高。纸张的价格，已经明显下降，一些不太富裕的家庭，也能买得起。

之前洛阳的各位，大概只以为他想赚钱，如今他要在这里开设图书馆，当初开造纸坊的目的，已经暴露了出来。”

有了廉价的纸张，有了图书馆，那么就意味着有无数的寒门，有一个可以看书抄书的地方。或许某一天，云中会成为文化最浓厚的一个地方，也是他最大的人才生产地。

“那应该是年前的事情了吧？莫非他那个时候，就已经开始谋划了？”荀悦有些不敢置信，刘韬谋划那么深的吗？

“愚弟昨晚在床榻上辗转反侧，一直在想，他是什么时候开始布局，什么时候开始有特殊的想法，然后发现，酒仙酿出现开始，他或许一直在谋划。也就是说，在两年前，甚至更早以前，他就已经开始谋划……只是，说不通。”荀彧摇了摇头。

“的确说不通，逻辑有问题。”荀悦点头，“没有黄巾贼造反，他根本没有崛起的可能。之前的布局，也就仅仅是为了赚钱而已了。”

“所以我觉得可怕……”荀彧低声说道，“要把不合逻辑的推测，变成合理，那么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太守，似乎能预知到未来。他提前一年，预知到太平教要造反。”

“嘶……”荀彧那么一说，周围几个荀氏族人，顿时倒吸一口凉气。能够占卜最多也只能得到一个模糊的结果，如果能真的做到未卜先知，那就太可怕了。

“我甚至怀疑……”荀彧追加，“他能知道我和郭嘉，也是基于某种未来。”

“这个可不能随便说笑啊！”荀棐提醒道，毕竟这个太匪夷所思，匪夷所思到可怕！

“王佐之才……”荀錶突然说了句，“还记得宴会上，太守对文若的评价吗？什么时候，文若有了王佐之才这个称号？知道这个称号，依然招揽文若……”

换个角度，是否可以说明，刘韬有称王的想法？更别说，按照荀彧的说法，估计刘韬派人去颍川，本身就是打算，把荀彧和郭嘉引来云中。

实际上，两人的确不在北上的队列里面，只是好奇跟过来看看而已。某种意义来说，两人的确是，成功被刘韬‘钓’到了。

“然而，这一切只是我们的猜测！”荀悦拍了拍手，提醒这些开始胡思乱想的族弟们。本身没有真凭实据，若胡思乱想能给人定罪，那这天下早完了。

“那，我们还留在云中吗？”荀錶看向荀悦。刘韬的方针，既然是利天下而损世家的话，那么已经算是阶级敌人了。

“何须纠结？家中还有友若和公达撑着！”荀悦摇了摇头，“我们刚来就挂印而去，反而留人口实。当初既然我们北上，言为了大汉的富强安定而努力，那么岂能半途而废？”

众人闻言恍然，的确，同一辈的人里面，还有一个荀谌荀友若。另外还有一个，虽然是子侄一辈，年龄却比荀彧还大的荀攸荀公达。

家族有此两人支撑，他们在云中这边，可以少点顾虑。

“我很好奇……”荀悦做了总结，“太守到底看到了怎么样的未来，又在做些什么准备，未来又会做些什么。云中这里条件的确很糟糕，但同样，这里没有那么多势力纠缠，可以随意在这里涂抹。”

也就是说，自己这些人的才学，能够最大限度的发挥。不管是为官，还是为吏，这都是非常舒服的一件事情。

“不过，唯有这图书馆，我们不能当领头人。”荀悦叮嘱道，刘韬之后找过他几次，希望他带头，只是他都拒绝，推脱说才学不足，最多当副手，从旁辅助。

“嗯……”众人当然清楚，他们帮助刘韬，最多是他们自己的事情。若帮忙建立图书馆，那么就是天下士族的公敌，这可是要算到他们家族头上的。

他们不知道的是，就在这个时候，刘韬的府衙里面，他正在接待一个特殊的客人。

“把老夫的女儿，拐到云中这个地方，刘太守当真有能耐啊！”蔡邕神色古怪的看向刘韬，他现在都搞不清楚，自己应该以什么情绪来面对他。

因为女儿的关系，他提前回到洛阳，没有等到董卓征辟。但同样，这段时间和蔡琰的通信里面，都有提到刘韬这个羽林中郎将，他这个老父亲，能感觉到，女儿对此人的好感。

女儿出嫁不久就守寡，他也有些亏欠，女儿要另外找个伴侣，他不反对。只是此人已经有婚约，她要给人当平妻，多少有些不满。

结果可好，回到洛阳，又听说刘韬迁云中太守，镇北将军。这还不算，把女儿拐跑了。

在被窝里面翻来覆去一晚，最后拒绝了陛下的征辟，千里迢迢来到了这里。

然后，以老丈人的身份，好好的审视着眼前的年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