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蒲素和老任见了一面。
他手下几个包打听这两天就在沪西日夜出没,按照老任的吩咐争取摸清那边的活动规律。
大多数行动策划者开展活动时,通常都希望避其锋芒选取薄弱环节动手。
只是蒲素不同。他需要掌握的是丁广坤和他手下确切出现在赌档和烟铺的时间,然后在他们接货的日期开始行动。
针对这群青帮武装不堪一击的特点,他的行动计划里就包括了务必铲除首恶丁广坤,以及歼灭其他汉奸分子。
所以现在需要多次踩点,一个是赶两个也是放,最好是一次突袭完美达成所有目的。
特战行动的特点就是出其不意。
不管最终战果如何,很长一段时间内他都不会针对同一目标再次行动。
倘若一击不中,再想进行第二次时风险就会倍增。而他这里每一个队员都极其宝贵,每一项资源都来之不易。甚至子弹也是如此,消耗了就很难得到补充。
因此,他肯定不会选择和敌人正面对抗。甚至整个“索菲亚冲锋队”,明面上在上海都要做到无人知道它的存在。
蒲素已经汇报过上级在上海的后续行动,他会假冒中统以及军统的秘密行动队名义进行特战。而上级也明确表示了支持,当然具体的支持现在来看也只有精神上的。
日本占领上海以后,国民政府的所谓秘密或者特别行动队,其实就是郊区游击队抵抗运动和市区政治恐怖活动的代名词。
这两类活动都是由秘密警察头子戴老板组织的。上次蒲素和陈功书见面被蒙面带到郊区,他怀疑那边就是一个秘密的军统游击队驻地。
大多乡绅都是爱国的,都愿意支持国民政府抗日。
尤其是那些看似知书达理的乡下读书人,此时讲起民族气节来,比那些喝饱了洋墨水的所谓进步人士看上去要真挚的多。
其实,这个阶层嘴里的家国情怀只是能宣之于口的一个方面。
最最重要的因素却对外讲不得。这些乡绅在乡间都有大量恒产,实实在在的既得利益阶级。局势动荡改天换日,就数他们最为忧虑。
以他们想来那些家产如果统统变了东洋人的,或者不被汪伪政府承认,那么几代人的苦心经营岂非白白葬送?
蒲素非常清楚,一直以来反共分子里也数这个阶层最为积极和顽固。
战前戴老板就组织了几种类型的城市游击队,在松江和青浦都开设了特训班。只不过战事一起,在华界陷落之前,戴老板就已经躲进了法租界。
虽然在租界内他依然希望重新召集旧部,竭力模仿谢晋元团长在上海时的壮举,积极抗日。然而他下面的许多骨干还是放弃了指挥,纷纷逃入租界避难。
当日军开进上海华界时,抵抗部队的大部分著名指挥官早就已经离开了上海。
所以,再缜密的布置和策划,也需要合适的人来执行。
整个国民政府的抗日意志无疑非常坚决。可叹的是具体到执行层面,因为下面人的忠诚度而大打折扣。
这种折扣不是简单的换算。浪费了大量人力物力不说,一旦人员被俘,多数都选择投敌,从而使得之前的种种投入变成了资敌行为。
日军和汪伪政权后来干脆使用由原先国民政府军事情报人员组成的班底,利用着他们遗留下来的物资,甚至就在原来的办公地点,对国民政府的情报人员展开清剿。
听起来似乎不可思议,可这样的事情确确实实就在上海一直发生着。
1年2月1日,最后一批别动队员撤出上海,临行前居然还在报纸上发表了一封告别信,声称他们是“为了租界居民的安全”而离开了租界。
只是即便如此,此时的上海除了陈功书领导的甲级情报站,另外还有两个秘密行动组。这两个秘密行动组的建立,来自于国民政府高层对上海通敌分子“汉奸活动”的狂怒。
蒲素现在名义上加入的军统上海情报站,现在已经被76号打击的近乎半残。
陈功书带领着情报组,一直秘密蛰伏不敢轻举妄动。但另外两个秘密行动组的针对性刺杀任务却开展的卓有成效。
哪怕行动组后期被76号的特务渗透了进去,在短短两三年时间里,也制造了上百起针对汉奸特务等目标的暗杀。包括成功发起针对周凤岐、陆伯鸿和张啸林等人的刺杀行动。
相对于外来和尚秘密行动组开展的任务频频得手,上海情报站站长陈功书的蛰伏则有着诸多现实无奈。
原站长王木天的叛变,给整个上海军统的地下系统确实造成了无法估量的损失。作为站长他率先投敌,然后诱捕大量之前的情报站手下,再软硬兼施让他们落水。
抓贼最厉害的永远不是警察,而是他们的小偷同行。
这些军统特务落水以后,上海情报站的功能就一直陷入瘫痪,无法有效运转。
哪怕陈功书和王木天的手段差不了多少,两人都是军统内顶尖人物。只是陈功书现在是在敌占区进行地下活动,而情报站老巢早早就被一窝端,现在一露面就挨打。
敌我之间曾经都是老熟人,互相之间都是老面孔。行动策略和手段对手全都了解,这种局势下,他也确实非常憋闷。
别说大部国土沦陷,国民政府已经跑到重庆坚持抗日,缺少新鲜血液补充。就算新人来了,没接受过系统训练,不了解上海情况,能够发挥的作为也很小。
蒲素一直认为现在的上海,就像是北非的卡萨布兰卡和南欧的里斯本。有这种认识其实一点都不夸张,真实情况甚至犹有过之而不及。
在这个遍地特务的环境下,新人通常熬不住几天就暴露了。
就像蒲素这样的新成员加入,陈功书敢让他做什么呢?最多只能是针对性利用一下,送他去卧底。这种派遣就算不说让他去送命,好听点的讲法也只能是听天由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