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云淡风轻，天空碧蓝如洗，对于未央城而言，是难得的好天气。

楚舟走下有轨电车，看着有些掉漆、有些锈迹的铁质牌匾，读出了声：

退伍老卒协会。

他摇摇头，不出意料，打探退伍老卒协会的任务，最终还是落在了他身上，毕竟李青凰义正言辞地说自己是巡查局的专员，擅自来这里怕引起麻烦。

巡查局和军方，终究是井水不犯河水。

楚舟后退几步，上下打量着三层石楼建筑，眉头渐渐皱起。

阳光之下，协会一米宽的临街小门紧紧关闭，整个石楼建筑只有零星几个小窗户，配合坚硬冷冽的石质墙壁，倒像是个巨大碉堡。

楚舟想着退伍老卒中也不乏有权有势的老将军，怎么协会的建筑看起来这么……残破。

他深吸一口气，为了调查老黄和周武安，哪怕面对身患战争创伤的暴躁老卒，忍了。

他上前几步，伸出曲起的右手中指，当当当敲了三下门。

小门上的小窗被人哗啦一声粗暴拉开，一个瞪大的暗灰色眼珠子盯着楚舟，粗粝像是石头摩擦的声音顿时咆哮起来。

“小子，你敲你妈的门呢，滚一边去，这里不是卖糖的便利店。”

哗啦——

小窗被那人又粗暴的关上，秋风吹动着楚舟的身子，看起来有些僵硬。

楚舟一愣，这人的脾气简直像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不过他又不是灰眼睛的老父亲，为何要容忍。

还得以毒攻毒。

在骂人领域，他可是知道一个人，自称电竞钢琴家，玩游戏的时候能敲着键盘同时问候九个人的老母。

他背对着协会小门，默默拨通了舍友李墨的电话，悄悄说了几句，随即点开免提。

李墨隔着电话，嘶吼着声音骂骂咧咧：

“孙子！我滚你妈个B，你嘴这么臭，怎么不坐在你妈坟头去说！”

哗啦——

灰眼睛一把拉开了小窗，只看到了楚舟的背影，愤怒地咆哮起来：

“你！你他妈是谁，找死啊！”

李墨隔着电话轻笑几声，不屑一顾：

“你问我是谁？我是月黑风高偷你妈棺材钱的爹！”

灰眼睛气得浑身发抖。

“你！你说，你他妈特意来这里，有什么目的！”

李墨呵呵两声，颇有种宗师无敌的寂寞感，开始了嘴臭连珠炮模式。

“老子到处闲逛，就是为了看哪块坟地适合葬你全家！

“还非得和老子对骂，问问你棺材里的妈答不答应！

“未央城南城北一条街，也不打听打听谁是你爹！

……

楚舟捧着手机，叹为观止，心想这骂人也是个技术活。

当赏。

虽然舍友李墨现实里唯唯诺诺礼貌乖巧，但是在网络上可从来是重拳出击，他有些怜悯这个灰眼睛，心想自己放出了李墨这个大杀器，是不是有些……残忍了。

对方最近沉浸在师傅死亡的愤懑之中，可是憋了一肚子气。

“你！”

灰眼睛的肺部有股浓烈的灼烧感，仿佛即将沸腾爆炸，他一把拉开了一米宽的临街小门，怒气冲冲从门后面冲了出来。

楚舟听到开门声，微笑着挂了电话，转过身去，眉头一挑。

这个灰眼睛竟然是个一米二左右的侏儒，身子纤细地像个老鼠，双目通红，两人分明相隔五米远，就已经把手里的东西扔了过来。

半空之中，小半截砖头上下翻滚，砸向楚舟！

骂人不成，想要动手？

奉陪到底！

楚舟掷出一枚六棱钢钉！芥子须弥】稍微一用力，就看见寒芒微微一闪，砖块在半空中炸裂为一团红雾，很是好看。

灰眼睛侏儒微微一怔，瞳孔中映照出那团红雾，眼神迷茫。

发生了什么？

叮——

一缕寒芒划过他的脸庞。

他僵硬地转动脖子，围墙上钉了一颗钢钉！

如果钢钉再偏转十公分，他的脖子早就被开了一个洞！

冷汗，从灰眼睛侏儒的后背浮现，他有些懊悔和庆幸。

自己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对方……是暗器高手？

是敌人挑衅？还是手下留情？

他深深呼吸一口气，正要大声呼喊，旁边的小巷中传来了啪啪的鼓掌声。

“小鬼别叫，自己人。”

灰眼睛侏儒眼神里顿时欣喜。

楚舟诧异的看着巷口，一个身穿军用风衣的老头叼着雪茄走过来，步子一瘸一拐，不知道他为何不拄个拐棍。

老头一头花白头发整齐地梳了个背头，浑身充满干劲，年龄并未褪去他的暴躁，就像依然守护狮群的老狮王。

风衣老头走过来，用奇怪的眼睛打量了楚舟一眼，随即耸耸肩，走过去伸出青筋暴起的粗糙右手，拔出了那枚钢钉，仔细端详：

“嘎嘎——原来如此，你是这么用钢钉的。”

楚舟突然皱眉，风衣老头的声音中蕴含的那股子精气神，给他一股熟悉的感觉。

灰眼睛侏儒毕恭毕敬，正要说些什么，风衣老头摆摆手，大度道：

“得了，碰到李墨这个嘴臭的小子，算你倒霉，你们啊也是，当年枪林弹雨不退却，现在像个老鼠一样大白天关着门，怕巡查局查水表啊，啊？”

灰眼睛侏儒唯唯诺诺，点头称是。

楚舟却瞪大了眼睛。

这个风衣老头，知道李墨？

他皱起眉头，苦苦思索，随即眼睛一亮，他想起来这个声音在哪里听过，突然间开口。“陆西诺先生？”

是的，如果他没有猜错，这个老头就是舍友李墨推荐的师傅，为他打造了刀片、铁蒺藜、六棱钢钉等诸多武器。

这个老头订制武器的技术，在未央城是顶级的。

陆西诺用还完好的右腿为支撑，整个身子迅速旋转了一百十度，一双眸子直勾勾盯着楚舟，“嘎嘎，有点意思，既然你刚刚敲门了，那就来！”

他一挥手，就打算让楚舟进入小门。

灰眼睛侏儒面上露出为难之色，“陆先生，这……怕是不合规矩……”

陆西诺大声嘎了一声，满脸桀骜不屑，他拍了拍灰眼睛侏儒的肩膀，“退伍老卒协会里，大都是一些缺胳膊少腿的老卒，怎么，你还怕有人针对我们？”

灰眼睛侏儒终究是拗不过，他狠狠盯着楚舟，嘴唇一阵抖动，考虑到对方是陆先生邀请的人，终究还是不情愿地低下头。

“刚刚……对不住了。”

楚舟摆摆手，却不知道对方的敌意……从何而来。

陆西诺带领楚舟穿过小门，狭窄的长廊左侧，就是三层小楼，虽然大厅的门还关着，但是依然能听到喧哗沸腾。

这一类的声音，楚舟来往过多次云顶赌场，早已经习惯。

那是人类在极度亢奋和欢愉之中，或者说，在沉溺于赌博和酒精之中，才会发出的声音。

陆西诺一边走，一边絮絮叨叨：

“退伍老卒，退伍老卒，呵，都是些大头兵，现在上不了战场，只能在酒精里找点当年的勇敢了。”

楚舟知道对方是个优秀的机械专家，好奇道：

“您应该是技术兵种吧，也要上一线？”

陆西诺回过头来，呵呵冷笑，指着自己的瘸腿讥讽道：“荒兽可不管你是不是技术兵，逮到谁谁倒霉，逮到了我的左腿，我的左腿自然就倒霉了。”

楚舟默然，对于整个帝国来说，北地冰原上横行的荒兽，终究是帝国最大的敌人，如同漂浮在每一个人头上的阴云，暗藏雷霆。

谁也不知道，下一次荒兽的大举进攻，究竟是何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