坎雷尔将自己置入黑暗的深渊之中,等待着死亡的到来。
可黑暗中,先到来的不是感觉中步步逼近的灼浪,反而是一股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巨力,毫无征兆的将坎雷尔推飞出去。
完全没有防备的坎雷尔在巨力到来的时候根本没法做出什么动作,只得在离地后,睁开眼睛,试图搞清楚到底什么情况。
可惜白雾中他什么都看不清楚,只能看到一道高大的身影,站在他刚刚站立的地方,将他推出这数吨沸水之下的,估计就是这道黑影。
他是谁?他救了我?可现在他自己要面对这数吨沸水了,那他怎么办呢?这是坎雷尔心中第一时间蹦出的困惑。
坎雷尔重重的摔在地上之后,还没等他回过神来,一只手伸到了他的面前,顺着这条爬满着青筋肌肉的黝黑手臂上望,坎雷尔看到了两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进入了工厂的两个人。
这两个人一个身材厚实雄壮,在已经降温变寒的天气中仍只穿着一件军绿色的短衫,健壮的肌肉几乎撑破这件可怜的衣服,配上本人长着的一副彪悍脸庞,让跌坐在他面前的坎雷尔略有些心里发怵。
而另一个人则站在稍远的通往工厂二层的铁皮台阶上,身着款式极似军服却又略有差别的束身大衣,意外地是个女性,留着一头齐腰的灰色长发,面戴眼镜,表情严肃,双手环抱在腰间,正看着这边。
莫名其妙的事情发展,让坎雷尔一时间完全愣住了,接着,身后一声如海潮撞击大坝一般的巨响,让他马上清醒了过来,他连忙抓住面前的手臂。
那壮汉也不含糊,将他拽起身就往前跑,“蹬蹬蹬”几步登上了通往工厂二层的铁皮台阶,跑到了那军衣女人面前。
数吨的沸水撞击在地面后掀起一阵气浪,一度冲淡了周边的白雾,很可惜他自身产出的水蒸气又很快充填了这份缺失,工厂中还是什么都看不见。
而落地后的数吨水立马散开,如海浪一般席卷了周边地面,再接着分化成数条细流,四面八方地分散到各个角落。
坎雷尔靠在楼梯的扶手上,望着下方冲来的沸水刷过几阶稍低的楼梯接近自己的鞋底后水位又降下去,大松一口气,他这可又算是死里逃生了一回了,真是刺激。
那壮汉将坎雷尔拉上台阶后,便规规矩矩地军姿站在了那女人身后,目视前方,不再言语,而那女人则望着白雾中,好似在等什么人。
坎雷尔望了望白雾之中,心头不知道为什么,有些隐约预感到了谁将会出现。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伴随着踩踏水面的声响,那个叛变的士兵从白雾中走了出来,而这边救了坎雷尔的两人,仍就是毫无动作,别说敌意了,连惊讶都没看出来。
看着那个士兵出现,坎雷尔第一反应其实是深深的失望,毕竟那可是他的用命一搏,居然完全没有效果,但随即他又对目前的状况好奇起来,这一切到底会是怎么一回事。
那个士兵从胸口摸出一包烟,抖出一根,发现完全湿透了,不爽地将整包都摔到了水中,溅起一片水花。
接着他抬头看到了这边站在台阶上的三人,脸上却完全看不出意外的表情,甚至露出了笑容,只见他边朝这边走来,边开口说道。
“哟,这不是计量官吗?几个月不见了,小姐您还是这么的美丽优雅啊!”
被这个士兵称为计量官的灰发女人,第一时间没有回话,完全没有理会对方的恭维,反倒是那个拉起坎雷尔的壮汉说话了,他朝着那个士兵喊道。
“收捕者!几个月不见你怎么变菜了呀?被一个小鬼弄成这种狼狈的模样,你还是别回我们部了吧,哈哈!”
那个在坎雷尔眼里投靠了血族的士兵现在的模样的确不太好看,膝盖以下的军裤湿漉漉的耷拉着,身上的军服也被飞溅的水珠装饰了斑点。
“喂,破坏者!别打岔,我不想听到你的声音,我和上级还有工作要汇报呢!”被称为收捕者的那个士兵气急败坏的回道。
“那好,收捕者,我也不想多听到你的声音,直接汇报吧。”计量官直截了当的说道,虽然声音中听不出多少情感,但也很明显能感觉出很她反感狩猎者。
“啊,如此美丽的小姐居然告诉我不想听到我的声音,计量官,你已经不爱我了吗……”
收捕者做出捂着心脏的动作,痛心疾首地说着,可当他看到计量官转身想上楼时,连忙换上正经的声音。
“我希望能申请数天的休假,毕竟我出差数月,连续工作时间较长,希望能得到休息!”
听到这,那个被称为破坏者的壮汉不高兴了,出声呵斥道。
“喂,你知道点好歹好吗!你敢说你出去以后没给自己放过假吗?你都翘了几个月的工作了还想放假吗?”
还没等收捕者出声反驳,计量官却先回道:“根据我部‘成员休整条理’第四十九条,收捕者你长期的出差的确可以申请到两天的假期。”
这出乎意料的答案令收捕者欣喜若狂,可脸上刚刚露出喜色计量官便泼了一盆冷水上去:“可这要根据你的工作汇报内容价值评判。”
但这盆冷水却完全没有丝毫浇灭这个家伙的兴致,他胡乱哼着调调汇起了工作,看起来对自己斩获的成果非常自信。
“这几个月我几乎走遍了平原地区,我将调查工作的重点放在了得到潜伏任务的血族如何安然入侵帝国领地并得到合法身份溶入社会的问题上,特别整合了边境争端地区方面数据……”
说到这,收捕者已然走上了楼梯,他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发现什么都没有,只得苦笑着对面前的上司说道:“统计表格与事件记录册都放在了门外的马车上……”
“好,那放假的事情留到我们向牧羊人先生报告的时候,再讨论吧。”
计量官没有多说什么,见收捕者跟了过来便转身朝工厂二层走去,在坎雷尔眼中只留下灰色的长发如瀑一般垂在身后。
听到‘牧羊人’这个代号,本来心情不错的收捕者的脸,瞬间垮了下来。
“啊,要去见老大啊,我一点都不想见那个严肃的老男人啊,计量官你这样年轻的女孩再板着脸都可爱多了。”
“再怎么样,你这么久回来一次,总要先到部长面前露个面吧!”
计量官仿佛对收捕者的言语调笑完全免疫了,她听到收捕者的话后,只是回过头来居高临下地直视着后者的眼睛,说了一句不容反驳的话语。
走在最后边的收捕者,望着面前上司反光发白的眼睛片下看不见的眼睛与她严肃的表情,只得生生将后续的抱怨咽进了肚子里。
和坎雷尔并排着走在计量官身后的那个壮汉,在稍稍挣扎,实在没忍住,从嘴中露出了些许嗤笑之后,四个人之间陷入了沉默,只剩四双脚步踩在金属台阶上的声音。
坎雷尔旁听了这么久,自然也听出来这三个人虽然互相都以代号相称,但肯定之间的关系应该不错,至少算得上熟络了。
而且在这两个人出现之后那个被称为收捕者的“叛变”士兵,便再也没有露出敌意,坎雷尔有些拿不准现在的情况,只能跟在这群人后边沉住气看情况。
没多久,四人走上了二层,似乎因为工厂的大门被打开,通风好了很多,工厂中充斥在空气中的雾气散去了不少,海风吹入其中,相比起刚刚的环境,甚至是与城中环境相比,都算得上令人舒适了。
刚上二层,坎雷尔便看到捂着脑袋坐在靠坐在墙边的丹尼斯,看起来伤得不轻。
坎雷尔抢步超过面前的计量官,走到刚刚清醒脑子还有些晕乎乎的皇族面前,确认了一番对方没有大碍之后,松了口气,将丹尼斯扶了起来。
从结果而言,远道而来的两人莫名其妙打了一架,却基本没受任何伤,坎雷尔已经隐约有些猜到事情的初末了。
不远处的计量官开口说道:“现在我们来谈一下这两个新人的问题吧,收捕者,我需要储存他们的相关资料。”
“新人,也就是说他们通过考验了?”还未等苦着脸的收捕者开口,壮汉破坏者出声打断道。
“是的,只要牧羊人不反对,他们就是我们的预备成员了。”
计量官回头打量着相互搀扶着的两个孩子,忽然不再那么严肃,面色稍缓的说道:“欢迎来到帝国国土安全局。”
“哈,新人们,还有,欢迎来到曼斯特城!”壮汉破坏者听到计量官的确认,似乎是很高兴又有了新人加入,开心地冲到两人面前,勾起新人们的肩膀表示着热情的欢迎。
即使是出生皇族的丹尼斯都没有听过帝国国土安全局这个部门,更别说毫无常识的坎雷尔了,两人在壮汉热情的笑声中,仍旧是完全懵圈的状态。
但望着不远处双手环抱在胸口散发着严厉气场的职业女性,还有更远一点的地方摸着鼻梁上的胶布露出无奈苦笑的瘦高男士兵,耳边充斥着爽朗的欢笑声。
不知道为什么,坎雷尔也忍不住跟着傻笑起来,仿佛遇到了什么大喜事,他忽然有一种陌生感,感觉上一次这样莫名其妙的笑,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以至于,即使是很多年后,一提到曼斯特城,他的脑子里第一时间蹦出的,还是眼前这副没有华丽宴会,美食佳酿,只有冰冷的金属厂房,以死相搏的测试,与寥寥三个欢迎者的新人入部欢迎图。
跟随着计量官的脚步,众人离开了充斥着复杂机械的厂房,走到了工厂后方建造以供工作人员的地方。
一路走来,坎雷尔都在观察着周围的环境,很显然,虽然两人已经通过了测试,但正如计量官虽说,他们目前为“编外人员”,理所当然的完全没有被给予任何信任。
这个半废弃的工厂明显不是那个所谓帝国安全局的本部,因为一直以来,他都没国土有看见除了来欢迎的两人以外任何工作人员。
一路上路过的更衣室或是员工宿舍之类的地方都看不到任何人生活过的痕迹,寂静的走廊上,只回响这瘦高的收捕者向走在前面的灰发计量官汇报初来乍到的两人的基本信息的声音。
“那个之前与我搏斗的小子叫做丹尼斯?韦廷,他的出身很奇怪,格兰特先生并没有告诉我太多详情,只是说是因为血族入侵而失去封地家族的大贵族的子嗣。”
“当然我与他交手时从他使用的格斗术也能感觉出他的格斗技来源于旧贵族家族中常见的传统搏斗训练,情况大致没差,其他更多的我也不知道了。”
坎雷尔搀着丹尼斯跟着一行人最后,听了收捕者的汇报后,有些惊奇格兰特居然没有透露丹尼斯的真是身份。
因为有些好奇对于这个结果丹尼斯的想法,坎雷尔低头看了一眼完全撑在他的手臂上感觉仍处于半昏迷状态皇族,却只能看见他金色的头发,看不清表情。
“至于另一个名叫坎雷尔,他的出身则简单的多,他出生并一直生活于暴风堡垒座落的暴风山脉上段巴尔托斯山山脚下的一个边境小镇……”
“啊?什么巴托山?在哪?”体型宽大的破坏者似乎地理水平不太好,挠着头,出声打断了收捕者的汇报。
不过即使是生活在那十几年的坎雷尔,也是才知道自己生活的小镇在地图上的大概位置。
“你天天上的学都白上了吗?巴尔托斯山就是现在标记为z09的那一块争端地区内最高的那座山,怪不得你被人从前线踢下来,以你的脑子在前线一定会送命的!”收捕者不耐烦地解释着地名词顺带不留余面地嘲讽道。
“胡说!我可是因为作战优秀被调离前线接受素质教育进行深造的作战尖兵!你可以侮辱我,但你不能侮辱我胸口的雄狮三等荣誉勋章!”
高大的破坏者瞬间挺直了腰板,头几乎快碰到走廊的天花板,看上去比一旁消瘦也并不矮的收捕者快高出了一个头,同时用大拇指顶着自己的胸口用着洪亮的声音回应道。
“好好好,我们军队的作战精英,居然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作战。”收捕者倒也一点都不怕身边的壮汉,耍着嘴皮子将精英两个字咬的特别重。
破坏者喘着粗气正要反驳时,一道严厉的声音传来:“你们当我是空气吗?”
计量官的声音一瞬间让走廊里的温度降至冰点,收捕者将头转向一边吹起了口哨。
而破坏者虽然还较真着生着气,但也将嘴边的话语憋了下去,迈起了标准的方步,走廊中胶鞋踩踏金属地面的声音回荡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