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电梯驶停在九楼后，钟敏像是疯了一般，挤开外面等候上电梯、面目悲戚的几人，风一般冲向了坐在楼梯口默默低着头、抽着烟的齐律。

叶文和叶武靠在楼梯口的栏杆上，叶文的表情稍有些凝重和倾颓，叶武则痛苦的揉着头发，表情之上满是悲戚，他深深的吸了口嘴里叼着的烟卷，抬头用颓废沧桑的眼神看向了走过来的秦歌等人。

“老齐！呜，你怎么样，哪里不舒服？医生呢？怎么还不安排住院，这里的医生都在干什么？你会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你怎么能这么狠心，亚娜才刚十三岁，你怎么就忍心抛下我们娘俩！不许走，我不许你走！呜”，钟敏时而亢奋、时而低沉、时而痛哭出声、时而低声抽泣，短短一段话的时间，她将人类至悲的各种情绪悉数展现了出来。

叶武和叶文扔掉烟头，悉数凑到老齐身边，半安抚半拖拽的拉起了钟敏。

“嫂子，医生那里还要你签字，齐哥现在的情绪也很崩溃，让他缓一下，你也缓一下”，叶文挽着钟敏的左臂低声劝慰道。

“我已经和院方联系好了，他们会立刻召集专家进行会诊调研，估计明天就能开刀，你身体也一直很虚弱，现在老齐还需要你来照顾，所以你千万不能倒下，走吧，我陪你去见宋医生，这里先让阿文照看一下”，叶武皱眉道。

钟敏拼命的反抗着想要留在齐律身边，但齐律现在心如死灰，他颓然的坐在地上，浑然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乱糟糟的头发显示他刚进行了一场激烈的内心斗争，只可惜很明显的是，在这场心理战中，他输的一塌糊涂。

叶武拉着钟敏走进宋医生所在的办公室后，叶文续了一颗烟，咪着后塞进了齐律的手里，到了这个地步，烟并不是用来抽的，可能在烟雾缭绕之中，人的内心也会得到些许的抚慰吧。

齐律机械的夹着烟，眼神木讷的看着一旁想要靠近，却又怕吵到自己的亚娜，他有心站起来摸摸亚娜的头发，告诉她爸爸没事，只可惜他现在的腿脚像是被吸干了力气一般，丝毫动弹不得。

“齐哥，还是那句话，在结局定论之前，一切皆有可能，就像是温董在断绝希望的时候，最终找到了她失散二十年的弟弟，又像是歌子随便抱养的流浪猫，却能屡屡挫败一众斗猫，奇迹向来都存在，只看你愿不愿意相信”，叶文吐了口烟雾，语重心长的劝说道。

秦歌很少见过这种生离死别的场景，感慨的同时，他又深表理解。

再怎么说他也是死过一次的人，虽说死的不明不白，被一只小母猫活活咬死。但死亡的感觉以及死亡前夕的心情他却深有体会，那种如坠深渊的冰冷、阴暗的感受，足以让一个正常人瞬间垮掉。

“齐哥，多余的话现在说也没什么意义了，现在嫂子和亚娜都到了，就这么放弃还是为他们娘俩、为你自己拼一把，是你现在首要的思考方向，我知道你现在很悲伤，甚至浑身都没有力气，但我想你的脑子还有思考的本能，生存或者死亡，这个世纪难题，将在你一念之间盖下定论”。

“坦然面对，还是悲戚送死，齐哥，希望这一支烟过后，你能重新振作起来，大声告诉嫂子你的决定，她和你一样面临着巨大的挑战，死亡风险书上的签字是她，你要是真有什么三长两短，受折磨的依然是她，所以就算是为了嫂子，你也应该拼一把！”。

叶文化身为哲学家，惆怅且有深度的说道。

齐律抬了抬眼帘，眼神之中满是思虑和纠结，他轻叹几声，却还是没出声。

另一边，钟敏坐在宋医生对面，眼泪不断掉在死亡风险书上，她握笔的手不断的颤抖着，平时可以一笔带过的名字，此刻却写的极为缠绵和漫长。

宋医生不断的叙述着老齐的病情，他举着片子和胃镜报告单，徐徐道：“病人的情况很不乐观，他的胃癌已经发展了一段时间，作为病人的家属，你的粗心大意也是他病情被拖延的一大原因，突然的暴瘦和厌食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但偏偏你忽略了这一点”。

“另外，病人的胃部息肉已经长到了四厘米，各种碎小的息肉更是疯狂的蔓延，不过幸运的是病人的息肉呈半规则式分布，基本集中在上半个胃粘膜上，也就是说，通过手术切除是有一定希望控制癌细胞继续扩散的”。

“但丑话说在前头，胃癌的切除手术风险极高，很多心志不坚的病人都会死在手术台或者病床上，所以除了要尽快安抚病人的心情外，手术的风险问题以及是否要进行手术，都需要你来决定，现在对于病人来说，时间就是生命的保障，所以，你可以犹豫，但病人等不起！”。

“签！我签！一定要进行手术，一定”，钟敏哭着冲宋医生坚定的点了点头，然后抹了把眼泪，颤抖着手艰难的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既然家属已经签字，那叶总，我这就帮病人安排星级病房，专家会诊会在下午如期进行，这段时间里你们要尽可能的和病人多说话，一是为了开导他的心情，另一方面嘛，手术的风险有多大不言而喻，所以很可能这将是你们最后的接触时间”，宋医生直截了当道。

叶武拧着眉头点了点头，“那就全靠宋医生你安排了”。

“应该的”。

客套了一番后，叶武搀着心神俱疲的钟敏走出了办公室，在看到钟敏出来后，老齐的眸子里陡然闪过了一抹亮光，他的身子突然抖了抖，声音微哑的指着钟敏一字一顿费力道：“我…会坚强的活下去，为…为了你和亚娜，我不怕……不怕”。

说完这句话的老齐像是用光了全部力气一般，也加上心理的强烈作用，他竟眼前一黑，直接栽到了叶文的怀里。

“医生！医生！”。

护士很快赶来，一帮人乱糟糟的将老齐抬上了担架车，与此同时，重症监护病房的灯，悄然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