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26章 噩耗(1 / 1)井中捞鱼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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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有人击鼓鸣冤,按规定知县必须当堂受理。

凌蒙派皂役出去查看,很快就带了一大票人进来。

打头的赫然是王举人,后面还跟着好几十个身着青衫的秀才,看样子都是隔壁县学的生员。

王举人往堂上一站,瞥了凌蒙一眼,又对着徐能随意拱了拱手,昂首道:“见过大老爷。”

按规定,举人、秀才见了知县是不必跪下的,且还能有座。

徐能也只能让人看座,呼啦啦一大帮人立时坐满了大堂。

双方客套了几句,王举人便阐明来意,拿出一张状纸,说道:“此为本县举子、生员共五十三人状告白蛇岭一众奸徒杀人一案,请大老爷为民伸冤。”

书吏将状纸转呈给徐能,徐能双眼圆睁,对着满篇的文字傻眼,只能又递给凌蒙道:“请师爷一阅。”

凌蒙接过一看,好嘛,状纸原本是有固定格式的,是由官府印发,有字数限制的,称之为“官定状格”。

可这王举人在官定状格之外,又附加了一张纸,密密麻麻地将告状人的名字全部写下。

除了眼前的几十个举人、秀才外,另外还有几个进士以及退休致仕的乡宦。

令人一看就有一股无形的压力。

凌蒙又将状词细看了一遍,这还是一件去年的案子。说的是在九华山的余脉中,有一座白蛇岭,是青阳县的龙脉所在。

去年月,一群读书人带着家仆随从进山保护龙脉,却被山中一帮奸民围殴,其中一人被打死。

凶手至今逍遥法外,要求知县大人捉拿凶手,还死者一个公道。

凌蒙看完之后,让徐能问道:“可知凶手是何人?”

一帮秀才全都摇头,只有王举人道:“死者是被那帮奸徒群殴致死,凶手非止一人。但领头的却是一个叫洪大海的人。”

既然知道领头的,那把人拿来问罪不就完了吗?何至于案子从去年月拖到今年。

凌蒙怀疑这个案子没有这么简单,又让徐能回道:“你们且先回去,本官自会将此案审理清楚。”

可王举人却赖着不走,皮笑肉不笑道:“知县大人莫非要包庇奸徒?”

徐能大怒,张口就想开骂,凌蒙赶紧摁住他,抢先说道:“我家东翁一身正气,秉公执法,绝不会包庇徇私,王举人还是先回去等消息吧。”

王举人斜眼觑着他,阴阳怪气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有凌师爷在身侧,我等反倒不敢放心。还是请知县大人当堂发出拘票,也好让我等相信知县大人的公正无私。”

凌蒙听他语带双关地讽了自己一句,也没怎么生气,反倒更加疑心这帮人的来意了。

从王举人的语气中就能听出,来者不善。

但这样僵持在这里也不是办法,对方都是读书人,软的硬的都不行。

实在没办法,凌蒙只好对徐能使了个眼色,让徐能说道:“那就发票拿人吧。”

堂上的书吏闻令,当堂写下拘票,派一个快手去拘捕捉人。

王举人这才起身,趾高气昂地觑了凌蒙一眼,对徐能拱拱手道:“既如此,那我等就静候知县大人秉公执法了。”

退堂之后,凌蒙回想着刚才王举人的表情,觉得此事大有蹊跷,可又想不出来哪里有问题。

只好等将人犯拿回来后,审问一番才能知道了。

白蛇岭距离县城几十里,直到第二天,快手才将人犯拘回。

凌蒙正好不在堂上,他在县衙的架阁库查找案件的相关卷宗。

架阁库便是县里的档案库,所有公文资料都存储在这里。凌蒙在里面翻找了一上午,才总算弄清楚“白蛇岭一案”的前因后果。

原来事情还要从十几年前说起,当时正好是大比之年,也就是科举考试举办的年份。

那一年南直隶“乡试”,青阳县没有一人中举,全军覆没。

次年的“会试”,青阳县又被剃了光头,没有考中一个进士。

三年之后,又值大比之年,青阳县成绩依旧惨淡。

之后的几年,更是没有任何起色。那王举人已经是青阳县近年来唯一考中的举子。

青阳县从知县以下,到各地乡绅、举人、秀才全都忧心忡忡。

知县担心这会影响自己的政绩考评,毕竟一个知县的政绩主要就看税收、治安、文教。

科举成绩不好,会被认为是知县教化无方。

而地方乡绅、举人、秀才则担心自己和宗族的前途命运。

如果长期科举不顺,会使宗族的影响力和话语权大为减弱。

而就在这时,有读书人突然提出青阳县之所以“文运”不佳,是由于龙脉受损。

因为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有一伙村民闯入了青阳县的龙脉所在——白蛇岭。

他们进山凿石,将山中的石灰岩取出,烧成生石灰,加以贩卖。

青阳县的读书人认为,正是这伙村民毁坏了龙脉,才导致县里的考生接连落榜,要求知县禁止村民进山凿石。

知县也从善如流,加以取缔。

可那伙村民却屡教不改,甚至公然与县里的衙役武力对抗。

知县害怕激起民变,不得不罢手。此事也就不了了之。

之后的几任知县,也都在士绅的强烈要求之下,采取过一些措施,但都效果不大。

直到去年月,一群读书人对官府绝望,遂自己采取行动,纠集一帮家丁仆役“武装护山。”

最终的结果,秀才造反,三年不成。那帮读书人被村民打了个落花流水,还搭上了一条人命。

那伙村民跟官府几经对抗,皆取得了胜利,士气正盛,不再把官府放在眼里。

官府的威严在白蛇岭,如今已是荡然无存。

这样的一条人命官司,官府自然不敢受理,一推再推。

凌蒙了解完了事情经过后,除了对那帮读书人的迂腐之见感到可笑之外,也终于确定了王举人的不怀好意。

那白蛇岭如今已是法外之地,官府根本奈何他不得,逼迫急了,甚至有扯旗造反的可能。

这可真是一个杀人不见血的狠招啊!

凌蒙离开架阁库的时候,已近午时。

回签押房的路上,忽然碰见陈玮,只见他急得满头大汗地说道:“哎呀,凌师爷,你到哪里去了?大事不好了,知县大人他去白蛇岭了。”

凌蒙一惊,问道:“他去白蛇岭做什么?”

陈玮解释道:“那人犯洪大海捉回来了,可是咱们派去的衙役也被打死了一个。知县大人怒气冲冲地带人去白蛇岭剿匪。”

剿匪?

凌蒙被气笑了,那徐能自己就是匪,还要去剿匪。

可是笑完之后,凌蒙也有点慌了,现在又死了一个人,事情彻底压不住了。

那白蛇岭就像是一个“地雷”,前面几任知县谁都不敢去碰,一个个击鼓传花似的地传给下一任。

结果徐能那贼厮自己傻不愣登地主动去“暴雷”,简直就是蠢到家了。

先不说这剿匪能不能成功,即便真的将那白蛇岭的匪给剿灭了,一个“治理无能,激起民变”的罪名也是跑不掉的,这个知县做到头了。

“凌师爷,你说如今该怎么办?”陈玮急得跳脚。

凌蒙只好说道:“你也不要急,先将那拘人的快手带来签押房,我有事问他。”

陈玮领命离去,凌蒙回到签押房,又找人了解了一下,才确定徐能带走了杨辣嘴、范剥皮、赵一刀三人,另外还领着快班、壮班的捕快、民壮,倾巢出动,已经走了一个多时辰。

廉主簿等人没有任何阻拦,反而极力配合。

罗典史倒是劝了两句,不过没劝住,最后只好也跟着一起去了。

不大的工夫,陈玮就领着那快手进来。

凌蒙见那快手并没有受伤的样子,说道:“你把拘人的经过说一下。”

那快手倒豆子般地说道:“我带着手下几个帮役、白役昨晚就到了白蛇岭,没敢贸然行动。找人打听了那洪大海家住在山岭下,今早趁天没亮才悄悄上门拘人。”

“可没想到,刚往回走了几里,那伙暴民就追了上来。我手下一个白役不小心摔伤了腿,就被他们追上打死了。”

凌蒙默默点头,他口中所说的帮役、白役都是临时工,有点类似于协警,没有编制的那种。

每个衙役身边都有几个帮役、白役。

凌蒙听他话中也没有什么漏洞,又问道:“那他们有多少人?”

那快手缩了缩头,苦着脸说道:“我们都只顾着跑了,哪个敢回头去看?”

“那你怎么知道那个白役被打死了?”凌蒙又问。

那快手道:“看那伙暴民凶横的样子,也知道死定了。”

凌蒙见问不出什么,挥挥手让他下去。

看来那白蛇岭村民还真是强横惯了,以前还仅仅是打死一个家仆随从,现在连官差也敢打死。

徐能此去,身边的差役都是老油条,中看不中用,只怕凶多吉少。

但凌蒙此刻也没办法阻止了,追也追不上,只能在衙门里干等消息了。

此外,凌蒙还需要占住知县离开所留下的权利真空,免得廉主簿他们趁机搞什么阴谋。

就在这样的焦虑等待中,一天又过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亮,凌蒙就等来了一个让他魂飞魄散的噩耗——知县大人被俘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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