邯郸淳的反应，有些出乎刘乐意料。

邯郸淳丝毫没怀疑刘乐的说辞，反倒深以为然。完善字体这种事，少年怎么可能做到？换成老者，才合乎情理嘛！

“老者？”

“什么模样？”

“何方人氏？”

“可知姓名？”

“只知姓王。”刘乐硬着头皮道，完善楷书的是王羲之，不算胡说道。

“王姓，老者，有这样的书道大家？”邯郸淳想了会，苦恼得直挠头，转头问胡昭：“孔明，我实在想不出来，你觉得会是谁？”

“子淑兄都想不出来，我自然也没那本事。想来山野间多有藏龙卧虎，许是某位不知名的隐士……”胡昭苦笑着。他不想欺瞒好友，但好友相询，他又不得不替刘乐遮掩，心中歉疚到极点，那笑容自然苦涩得很。

邯郸淳却以为胡昭和自己一样，在为想不出那位王姓老者是谁而苦恼，径自感慨起来：“隐士，应该是了！真想亲自跟那位高士当面请教……”

刘乐低头，心安了。

胡昭低头，心不安。

……

书道交流告一段落，邯郸淳拿着那篇《扬之水，还有刘乐的笔画示范，默默研究和消化。那番交流，有太多东西令他惊喜，象是一扇从未开启过的窗，突然被人推开，看到过去从未见过的风景，邯郸淳感到无比欣喜和幸福。

胡昭没有急着与邯郸淳一起印证所得，而是耐心地指导刘乐智者修炼。

“入神之后，便是出神。”

“所谓出神，是指神识离体，以念为引，感知天地灵气，与灵气亲和，逐步熟悉散逸在天地间的灵气性质和变化规律，最终形成共鸣。形成共鸣，方能勾动灵气，是修习诸术的前提。”

“你这个阶段唯一要做的，就是感知天地灵气。”

“你天赋过人，修炼勤勉，为师甚喜，不过出神这一关，却要慢下来。”

“慢下来？”一直垂首静听的刘乐惊讶道。

“慢下来。”

胡昭信奉有教无类，收学生，不问出身，不论天赋，但凡有向学之心，胡昭就肯教，至于学生资质平庸学不出名堂，累及老师名声，有什么关系？性情如此，胡昭教学风格自然跟很多人不同，更重视因材施教，重视引导，让学生更多思考，鲜少直接说什么可以做，什么不可以。若出现类似情形，通常意味着涉及某个关键点，犯错的后果难以承受，甚至根本没办法弥补。

刘乐思忖片刻，问道：“老师，难不成勾动灵气，形成共鸣的程度，对今后修习诸术有影响？”

“不错。”

胡昭欣慰地看着自己的学生，微笑着道：“诸术，靠神识勾动灵气实现，用术者，都懂得勾动灵气。可同样的术，境界相当的两人施展，效果往往并不一样，甚或有云泥之别。何故？就在于灵气勾动有多充分，天地共鸣有多契合，勾动越充分，共鸣越契合，术的效果和威力自然更好。”

“感知和勾动灵气，形成共鸣，是基础中的基础。”

“修行智者之道，很多人往往希望尽快迈过出神阶段，以结束基础修炼，尽早进入纷繁庞杂的诸术修炼阶段。殊不知，若是出神阶段没有耐心感知灵气，与灵气亲和不够，即便诸术练得再纯熟，威力也会大打折扣，得不偿失。”

“与灵气亲和差，共鸣效果就差。”

“虽可以重修弥补，但不好的习惯一旦养成，彻底改掉却是不易，贻祸无穷，修为越高越明显。即使改过，也浪费了不知多少宝贵光阴，欲速则不达……”

刘乐郑重点头，说白了，就是基础不牢地动山摇。

“还有一点。”胡昭下意识地望向棚外，望向那悠远的天空，神情专注，似乎那片清朗天空中，有不为人知的绮丽风景，道：“子逸，你曾是武者……”

“现在也是，老师。”刘乐插话道。

胡昭心中感慨，想着自己这学生武道修为停滞数年，智者天赋又如此惊人，怕是早晚有一天会彻底弃武从文。但他理解刘乐的心情，到现在都不肯彻底改道，宁愿两边吊着，可见刘乐对武道的执着。既如此，今后说话怕是得更加注意一些，以免刺激到这个学生。

“……你既是武者，当知武者引灵气入体，须有节制。”

“嗯。灵气游弋天地间，诸多杂质，引灵气入体炼为真气，倘若冒进，不及时炼化杂质，真气便不纯粹，很容易损伤经脉，非常麻烦……”刘乐平静地说着，忽地心中一惊，失声道：“老师，难道那些杂质也会浸染神识？”

“没错。”胡昭叹了口气，苦笑道：“将神识投向天地，感知天地灵气，接触那些无形杂质多了，岂能幸免？智者神识被浸染，比武者身体沉积下来杂质，后果要严重得多。神识浸染是水磨功夫，前期不容易察觉，可一旦发作，便无可挽回，轻则修为全毁，重则失去灵智……”

神识无形无质，如何被杂质浸染？

听起来似乎荒诞不经，但神识浸染现象，的确客观存在。

直到现在，智者圈还没能对神识浸染原因形成定论，但事实就是事实。

胡昭没有告诉刘乐，武者引气入体必然要炼化掉杂质，没人可以例外。然而智者神识浸染却是个概率问题，且概率极低。神识浸染原因研究迟滞，很大程度就是因为案例太少，没有足够案例作为支撑，也就很难推导出令人信服的结果。

胡昭故意漏掉这个信息，就是担心刘乐好大喜功，自己挖个坑往下跳。他没有靠学生为自己长脸的想法，宁肯刘乐走得慢一点，也别轻易掉坑里。既然成了刘乐老师，胡昭便希望刘乐能稳稳地走下去。

刘光心中一凛，他可不想自己变成傻子。

“你最大问题在于，神识太强。与境界相比，你的神识总量强得过分。这本是难得的天赋资本，但在出神阶段，神识更强，则意味着共鸣更深远，也更容易沾染杂质，天赋反倒变成致命隐患……”

胡昭敛起笑容，认真道：“所以，慢下来。”

“是，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