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七安南?哦不,这世的文字是反着读,南安七中。是了,终于找到此地。”
白厚栩不知道自己已经上了看门大爷心里的重点盯防名单。
他翻来覆去的看了大门上那几个金光闪闪的简体大字半天,终于确认,这里就是自己要找的学堂,不由得长长吐了口气,擦了擦自己头上的汗水。
这一路跋涉,对他而言,真是不堪回首。
其中心酸劳苦,和他当时离京去燕地的路程,白厚栩觉得难分高下,他几乎完全是靠着自己的嘴,一路问询而来的。
“这梦中之世的百姓真是热情好客,一路上受助不少,日后有机会定要报答一二。”
白厚栩扫了一眼大门,只见一道银白钢铁栅栏横在当中。
栅栏之后,是一处宽广平整的广场,棵棵绿树成荫,显得很是漂亮。
在广场之后,一些高低不一的黄褐色高楼错落有致的排列着,其中有些许读书声传来,清越悦耳。
白厚栩目瞪口呆。
“这这这……好大的一处学堂,这南安七中的学子有多少?怕是有数千人之多罢。七中七中……难道在其之上还有六所?并且七并非极数,在其之下也未必没有。如此一来,这一城之中,岂不是有近十万学子?这还是只是高中,按许宁记忆,这里还有小学、初中,甚至还有大学!一城如此,一国又该是如何?”
白厚栩默算着自己估计出来的学生数目,只觉一阵头晕目眩。
“若真是如自己所想,如此一来,这国内还有何人不识字,何人不知书,何人不懂圣人之道?所谓大治之世,人人如龙,岂不正是如此?”
虽然白厚栩在此世中所见所闻之物,无不超出他的想象极限,可对他来讲,这些手机电话等东西只是精工巧匠所制的奇妙器物而已,震撼讶异固然有之,可若说有多钦羡倒也未必。
他不是饥不果腹的普通庶民,而是封国建稷,锦衣玉食的燕王。
在大周,他虽没有电视可看,但他能夜夜笙歌,观看美人宫娥的轻歌曼舞。虽然没有手机可用,但一言既出,自有中书传令千里之外。虽然没有汽车出行,但驷之车驾也未必差的到哪里去。
直到此刻,他心中终究忍不住波澜起伏起来。
大周建朝以来,虽然经过百年生息,但论及能识字知礼的百姓,最多也就十之一二。这等人人识字的文教盛况,真是令他难以自制的陷入了向往之中。
“若是……若是孤的燕国百姓也能如此,不,甚至只需有此一半,自己又怎会像如今这般沦到无人可用的地步?”
有了这番心思,白厚栩再看这学校,就又有不同。只感觉这里是一座装满了珍宝的宝库,使他恨不得马上投身其中,在此学得治世奥义,在自己的燕国之中大展拳脚。
不过当他再度把目光投注在那道钢铁栅栏之上的时候,才反应过来,不由暗道一声坏了。
他虽从未去过民间学堂,可在宫中就读之时,也有几个伴读的大臣子弟。
平日里若是那些孩童耽误了时辰,老师轻则打手心,重则要其回家反省,几日之后再来上课。
对此,白厚栩觉得是天经地义之事。
尊师重道,本就是正人应有之礼,他从小到大,别说课堂迟到,便是比老师晚去一瞬也是从未有过,却没有想到,在这梦中,他竟然也成了课堂迟到的目无尊长之辈!
看到一旁室内有一老人正目光讥诮的看着自己,白厚栩暗自叹了口气,可要他就此离去,片刻之前或许可能,但在此刻,他却是万万不肯的。
于是,他便学着小时候见到过的规矩,走到大门一侧,恭恭敬敬的束手而立。
而他这一动作,顿时就有让高大爷陷入了迷惘之中。
高大爷看着那根老油条审视了半天校门,又看了自己一眼之后,也不来找自己求情,居然莫名其妙的走到自己的门卫室外,低着头,像根电线杆似的杵在那儿。
“这是玩的哪一出啊?大爷我年纪不小了,这些小崽子的新花样,真是看不懂了。看样子,以后这日子难过啰。”高大爷嘀咕着。
接着他又等了一会儿,只见那学生依旧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
真的是一动不动。高大爷虽然年纪大,可眼神依旧很好,只见那孩子微垂着头,双手放在身侧,就像一根木头一般站在门口,似乎准备在这里站到天荒地老。
这下高大爷就有些坐不住了,“静坐示威自己知道,可这静站示威是个什么意思?”
高大爷犹豫了一下,走出门口,吆喝了一声,“喂,你是不是七中的?站在学校门口做什么?”
“禀告学监,学生今日来迟,虽非学生本心,可君子论迹不论心,此番已是有辱师道,是以自罚立于师门之前,显露在路人来往之中,示众于此,以表学生悔过之心,悔改之意,望师长宽恕。”
高大爷正听得半懂不懂,突然见到对方十指并拢,左手压在右手之上,举手加额,横于眉间,接着折腰而拜,就是一个足足有九十度的深深鞠躬。
高大爷在这守了十年门,来找他求情想要进门的多了去了,鞠躬敬礼什么的也不是没有见过。可像对方这样行礼的,高大爷就只在电视里见过一两次。
可就算是那些演员,也绝没有这学生演的这样自然流畅。
更别说这学生一脸肃穆,整套动作一丝不苟,其中庄重严肃的味道简直让高大爷颇有些手足无措,只觉就连自己孙儿过年磕头拿压岁钱的时候,也万万没有如此诚心。
眼看对方站起身来,接着再度举手齐眉,高大爷哪里还站得住,赶紧伸手去拉,“哎哎哎,行了行了。”
白厚栩行的是长揖礼。
这种礼在一次鞠躬,再度双手齐眉之后,就算礼毕。即便高大爷不去拉,实际白厚栩也不会再拜的。
接着,白厚栩便端端正正的站在原地,微垂着头,一声不吭的等着对方说话。这姿势就跟他以前在东宁帝面前聆听圣训时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