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剧就到这里结束好了。”
随着纳修的声音落在顾秋的耳边,顾秋眼前的场景如同一块完整的玻璃般瞬间支离破碎开来,化为了一块块令人毛骨悚然的碎片洒落在地上。
他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又身处于那个狭窄的房间中,纳修依旧悠然自得地坐在沙发上,平静地注视着顾秋。
他就这样注视着顾秋没有说话,顾秋则忙着整理一时间涌入自己脑子的那些被封印了的记忆。
“你又给我设局了。”
顾秋整理完了脑中的记忆,面无表情地说道。
他看起来似乎没有对于自己做出了那样的选择感到有多惊讶,只是对于纳修设置这样的场景,还抹除了自己的记忆来考验自己感到略微的不爽。
“真无趣,”纳修叹了口气,不知道在思索着什么,“人类这种东西啊,真是无聊无趣到一种程度了,但也是这样无法被预测的随时都在转变着的思想才会那么地惹人入迷,坐吧,顾秋先生。”
扶着自己的下巴,收回了投注在顾秋先生上的目光,“坐吧,顾秋先生。”
纳修言落,顾秋眼前已经多了一座沙发,顾秋没有多加思考地坐到了沙发上,在梦境空间里度过的时间远比显示里缓慢的多,他多待在梦境空间里思考一些问题也不是坏事。
“有什么意义。”顾秋盯着纳修的脸庞问道。
“让你正视自己的软肋,再看看你会做出的反应,说实话我也不确定结果会是什么,不过确实我没有见到自己想要的结果,”纳修垂头丧气地说道:
“中间我还自己出马去误导了你一下,然后你还是打开了那扇门,真是愚昧呀,人类这些东西。”
“对你的恶趣味我已经见怪不怪了。”顾秋随手从旁边的书架上抽出一本书,这是这一人一神惯有的相处方式。
在不得不应付纳修这个唠嗑精的情况下,为了自己不会被纳修的洗脑言论带偏,顾秋一般都会边看书边与之交谈。
纳修之前也承认过自己说的语言自带着一种名为神语的震慑效果,可以让普通的人类不自觉就听信于他的言语,激发人类的奴性。
顾秋在精神层面得到了全面增强了之后,对于神语的效果已经是能够有效地抵御了,但也不能完全免疫其带来的影响,故而顾秋在和纳修交谈的时候还是会习惯性地利用点东西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以至于这两人的对话更加倾向了纳修单方面充当一个话痨,顾秋敷衍地回应这样的境地,不过纳修确实不喜欢有人反驳自己的话语,所以这样的相处模式倒也是再合适不过了。
他只是太孤独了,没有一个人能够这样轻松地交谈,他在每一个面对的人或神面前都得戴着一张虚伪的面具。
就连把纳修从千年的孤独里解救出来的托比,纳修也不能把自己可以说恶毒到一种程度的真实面目展露在他的面前,故而孤独。
“你不觉得很惭愧吗,既然你选择了打开那扇金属门,你就应该这意味着什么,”纳修扶着自己的下巴,慵懒地往自己口中送入了一口咖啡。
“没有区别了呀顾秋先生,因为你不知道那个小女孩在门外,所以你能够以理智和远谋为美名来堵上那扇门,然后事后称赞自己牺牲了少部分人,救下了大多数人,”纳修用一种讽刺的语气说道:
“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在知道她在门外后,竟然打开了那扇门,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顾秋并没有选择回复纳修,只是保持着沉默。
“这意味着你和你身后那些因为事不关己所以就冷漠地旁观着的乘客,还有那个因为自己的妻子在外面所以就吵着要开门的那只猴子,完全没有了区别,你跟他们一样自私,跟他们一样无趣,跟他们一样失去了最能代表你人格的原则。”
“你的原则,你的理智,让你和这些人与众不同,我本来以为你是能够一直保持着这样的人格的,但好像我错了,”纳修无精打采地打了个呵欠:
“看样子从一开始我就不应该把你的情绪当做奖励,这只会增加你的弱点,虽然我知道你可能会比较想要当一个普通的人。”
“你会把我和他那么无趣的对话记得这么清楚,真的是有够让我惊讶的。”顾秋反讽道。
“嗯,我只是单纯地感兴趣而已,所以就把你们的对话给听完了,又突然来了兴致就想到,嘴上那么倔强的你,真的身临其境会怎么做,果然你也只是嘴上倔强而已顾秋先生,”纳修乖巧地点了点头说道,
“不过我也不讨厌,我能感受到你把自己的原则从绝对的利己变成了以那几个对你重要的人为中心,这样的你也许失去了原本的魅力,但你也在成长着,这样就够了。”
“我不觉得你把我的记忆抹除再设置好这样的局能够意味着什么。”顾秋反驳道。
“已经能意味着很多东西啦,顾秋先生,只是你揣着聪明装糊涂而已,我想就连你自己都不想承认自己现在的本质,”纳修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勾了勾嘴角说道:
“其实也好,不要停止改变,不要像漆原律那样一直活在过去,哪怕你现在的改变并不是我想看见的,但这样也意味着你拥有未来,他没有的未来。”
沃尔蒂再次睁开双眼,自己的身体正被包裹在一层厚实暖和的被子中,眼前是陌生的天花板,倒不如说自从她和漆原律一起逃离出角斗之塔后,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在一个安定的住所里生活过了。
所以陌生也挺正常的,至少不至于睁开眼睛的时候又是一片昏沉的天空。
她回想着之前发生的事情,最后的记忆停留在一个背后长着四道漆黑手臂的青年上,那个青年给她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她很难不联想到一个人,但差别实在太大了,她在昏睡前看见的那个人,给她一种混乱,暴戾,疯狂,诡异多变,的感觉,这是死亡魔蝶的感知力带给她的关于那个人第一印象。
所以她很难觉得这个人和自己记忆里的那个少年是同一个人。
她环视了一圈周围,这是一个简陋的房间,但让人感到舒适的是不管是床具,还是天花板,地板,墙壁,都是用木头制造而成的,看起来就像一个木制小屋,给人一种心神宁静的感觉。
她朝着窗外看去,可以看见底下是一片海洋,自己所处于的地方似乎正飞在天空中,这让她想到了自己小时候在书上看见的空中花园。
她也跟漆原律说过如果真的有空中花园存在,她好想在那里住上一两天。
天空黑蒙蒙的,看样子时间是夜晚。
她感觉自己昏睡了很久,对于时间的概念也已经淡到了一种程度,对于白天和夜晚的概念一时间也觉得有些朦胧。
也许从她昏睡开始已经过了几个月了,又或者已经过了更久的时间了,她不知道自己身处于哪里。
她看着自己的身体,总觉得十分维护,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看起来会像一个七岁的小女孩,但她也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
至少她本以为自己已经再也没有机会见到这个世界了,也没有机会好好地跟那个人告别了。
“你醒了。”
房间的木门被打开,入耳的是一道清冷的声音,只是听声音就会觉得这道声音的主人肯定是一个冰清玉洁的人。
沃尔蒂就像一个跟外表相似的七岁的小女孩,睁大着那双灵性十足的大眼睛望着从门外走进来的那个人。
菲亚还是一如既往地穿着黑色的毛衣,搭配着普普通通的牛仔裤,不知道为什么她似乎对这样的打扮格外热衷,基本能够看见她的时候,她就是穿着同样的一套衣服。
菲亚走进了房间,关上了木门,她找了一把木制椅子,搬到靠近沃尔蒂的地方坐了下去,她用手撩起了额边的头发,沉默了那么一两秒,似乎在等沃尔蒂打破这有点尴尬的沉默。
从以前起菲亚基本就是个聊天话废了,她在思考着要怎么跟这位几年没见结果一回来就小了好几岁的小朋友搭话。
那时候的菲亚和沃尔蒂可以说交情不深,尽管他们一同旅行过一段时间,但那段时间菲亚有过交流的大部分还是绯红还有漆原律。
漆原律是抱着对她感兴趣的心态才向她搭话的,要是换做其他人,可能话都没说就已经被菲亚那冷到可以杀人的眼神给早早地劝离了,但漆原律这样的人一旦对某件事物感兴趣就会执着到一个偏执的地步。
绯红则是唯一能挑起菲亚兴趣的人,一方面是菲亚觉得绯红的那些异界科技技术很有趣,另一方面也有菲亚觉得绯红的外貌很可爱。
不过她也没有试着主动地和绯红谈话过,只是她一直偷偷观察着绯红做事,最后绯红实在看不下去了才主动跟她讲话的。
故而这时候,菲亚先是看了看一脸好奇纯真的沃尔蒂,再是捏着自己的下巴认真思考了很久该怎么和这个姑娘搭话,最后她刚刚开口的时候,沃尔蒂就说话了。
“你是小菲亚吗?”沃尔蒂用她那童真的声音问道。
菲亚愣了一下,她没有想到和她相交不深的沃尔蒂居然能够认出几年后的她的模样,但她还是故作淡定地面无表情点了点头。
“嗯你看起来长高了好多,明明之前还比我矮了一个头,”沃尔蒂瞪着她那圆溜溜的大眼睛说道,“难道说从我昏睡起已经过了很久的时间了吗?”
“我的身高在两年前长到一米六五之后就没有变化过了,应该是你变小了所以才觉得我长高了很多”菲亚接着沃尔蒂的话说道:
“你还记得自己昏睡前发生了什么吗?”
沃尔蒂认真地思考了一下,在脑海里编织了一下语言,“跟小律和你一起用夜钟先生留下的怀表穿越到了你们居住的世界,然后遇到了一群坏人,他们好像用什么特别的武器把我给打晕了,之后的事情我就全部都不记得啦。”
菲亚盯着沃尔蒂认真的小脸,呆呆地伸出了自己的右手,忍不住捏了一把沃尔蒂的脸颊,手感软到超乎她的想象,但正值寒季,沃尔蒂的脸庞摸起来很冰冷。
“嗯我的脸上长了什么奇怪的东西吗?”沃尔蒂问道。
她从获得了新生以来,就没有照过镜子了,也就能够光从自己缩小了的身体来知道自己看起来外表好像小了不少,但脸庞的变化她还没有确认过。
“并没有”菲亚捏着沃尔蒂红彤彤的小脸蛋,一时半会不肯松手,她就这样面无表情地僵持了五秒钟,才收回了自己的手,“只是单纯觉得很可爱所以忍不住捏了一下。”
她从来就对看起来特别可爱的东西很难有抵抗力,以前会对绯红博士感兴趣也是因为绯红博士的外表看起来稚气十足,和他的内在形成了一种反差的可爱感。
这一点可以说是菲亚的人格里最大的弱点,不过也只有漆原律知道菲亚的这个弱点,其他人对于菲亚的认知基本只有淡漠到了一种可怕的程度。
“说起来我发现自己的身体好像比原来小了很多,应该不是幻觉。”沃尔蒂又看了一眼自己小巧精致的身躯说道。
“确实不是幻觉,你现在看起来就像一个很小很小的小孩子,”菲亚盯着沃尔蒂的脸,脸庞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红了一下,她稍微偏过了头,“嗯,应该是我见过的最可爱的小孩子。”
虽然菲亚听过漆原律跟她描述,纳修是他见过的长相最精致最可爱的小屁孩,但菲亚还没有见过纳修,故而可以断定缩小版的沃尔蒂绝对是她看过的最可爱的小家伙了。
“我应该说谢谢吗,这些好像都不是很重要,”沃尔蒂愣了一下说道:“之前的问题,你还没有跟我说,我想知道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在那时候已经死去一次了,我和漆原律亲眼看着你在火里被燃烧成灰烬,他那个时候哭的挺惨。”菲亚闻言,直入主题地说道。
她一向讨厌在这些方面上拐弯抹角,而且这本来就是事实,故而她也没打算隐瞒了什么。
虽说沃尔蒂原本就大致地猜到了这个事实,但她还是不由自主地震惊了一下:“我死了?”
“你死了,死得很彻底。”菲亚回道。
“这样在我死了之后过了多久?”沃尔蒂似乎一下子就接受了这件事,可能是因为死亡魔蝶的能力的存在让她的接受能力更强了一些,但她的眼神里还是难免地闪过了一丝落寞,这样的神态出现在一个看起来只有七岁的小孩子的脸上还是显得有些违和。
菲亚思索了一会,“差不多三年我从以前起就对时间没什么概念,记忆力也不是很好,不过应该不会错太多。”
“那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沃尔蒂不解地问道。
“我还想问你”菲亚戳了一下沃尔蒂的脸颊,“你还是跟以前一模一样,天真到一种奇怪的地步。”
“你才是,一点都没变,我光从走路的姿势还有表情就知道是你,虽然你长大了这么多。”沃尔蒂笑了笑说道。
“你重新意识到自己还活着,是在什么时候?”菲亚问道。
“可是我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只知道我醒来之后就已经躺在了一个虫蛹里了,然后没多久就被卷进了一层奇怪的雾里面,再然后就”沃尔蒂望了一眼窗外说道:“来到了这个世界。”
“虫蛹”菲亚闻言,更确定了自己的猜想,沃尔蒂的复苏果然是源自于死亡魔蝶这个种族的特性。
但她比较好奇的是,为什么偏偏沃尔蒂在复苏之后就碰见了奥克赛尔的迷雾,这实在是巧到了一种令人感到奇怪的程度了。
就好像有谁在刻意安排着她和漆原律见面一样,不过菲亚也没有多想,因为她知道在这件事上,如果真的有那样的人,漆原律肯定也早就猜到那个人是谁了。
沃尔蒂犹豫了几分,最后还是问了那个她一直压在心中的问题,“漆,原,律,他还好吗?”
不知道为什么她从口中说出这几个字的时候,感觉有一点点的生疏和陌生,可能是因为上一次说到这个名字已经是在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他还好,活泼精神得很,就是估计没过多久就要死了。”菲亚面无表情地回道。
“小律他要死了?这是什么意思菲亚你说话一直都这么难懂。”沃尔蒂瞪大了眼睛。
“在你们那个世界的那种传染病,异化,漆原律在旅途中也得了那种病,不过我不知道他还能够撑多久,因为他的体质和普通人的不一样。”菲亚低垂着眼帘说道。
沃尔蒂沉默很久,“我们现在是在哪里?”
“一辆飞行艇上。”菲亚回道。
这辆足以承载数百人的飞行艇上此时只承载着五个人,分别是灰鸦的四人,以及刚刚获得新生的沃尔蒂,还有一只不知道算不算称得上人的人形怪物。
不过那只嵌合体怪物此时正被关押在整整隔着五层金属防御墙的牢房内部,还被注射了十个人分量的镇静剂,一时半会醒不过来。
“飞,行,艇。”沃尔蒂重复了一下这三个字,她在自己的世界是从来没有见过这种能够在空中飞行的机器的,但是死亡魔蝶赋予她的语言理解能力让她在第一时候就理解了菲亚所说的这个名词的意思,所以她也没有多问。
“嗯。”菲亚观察着沃尔蒂的表情,从以前开始她就知道沃尔蒂拥有着的超乎常人的理解能力了,所以也没有特意向沃尔蒂解释什么。
“律他待在飞行艇上面吗?”沃尔蒂思考了一下后问道。
“果然还是问到了这个问题了吗”菲亚喃道,虽然她知道这是不可避免的问题,目前漆原律是还不知道沃尔蒂已经醒来了的,因为菲亚并不想让漆原律霸占这位自己也是多年未见的老友。
“他”菲亚迟疑了半秒,开口说道:“他有点害羞所以不敢见你。”
沃尔蒂愣了一下,用一种怀疑的眼神盯着菲亚,用直接果断的语气说道:“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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