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座山渐渐从我眼前消失,我随波逐流,河两岸的景象缓慢地倒退。我看见,河的两岸有树林,有庄稼地,还有一个个村庄,左岸也有,右岸也有。
正值深秋,河水冰凉,长时间泡在水里,我的四肢渐渐麻木了,呼喊求救完全是没有力气,只能勉强控制身体的平衡,将鼻子嘴巴露在水面。
我能够获救的前提是不被淹死。
是的,我命比纸薄,现在又多了一种死法。自从我后脑勺挨了老太太那一棍子,无时不刻都处在死亡的边缘。
两岸偶尔有人路过,我极力将脑袋探出水面,可他们并没有发现我。我离河岸只有五六米的距离,其实发现我很容易,可是,谁会闲着没事仔细观察河面呢?
我期待有一对情侣,正站在河岸,看着河水,含情脉脉地说着情话,然后不小心发现了我。或许会吓他们一跳,但之后会成为他们爱情故事里的一个小插曲。
我期待有个渔翁正在网鱼,看见我的鼻子,我的嘴巴,他会以为我是一条鱼,一条很大的鱼,他难免会激动。我肯定不会让他把我当成真的鱼,我会探出脑袋,如果那时候还有力气,我会探出身体,然后吓他一跳。兴许他会把我当成水怪一类的什么东西,但我总会获救。
我忽然担心,不要漂到渔民的网上,那我真的就死翘翘了。
没有网,也没有船,我一路漂。
过了大约半个小时后,我的耳边传来一阵号子声,就像部队中训练时所喊的那样,一二三四,二二三四……
我努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有一队穿着制服的年轻人整齐划一的在晨跑,看模样,是在晨练。
我希望他们发现我。
我实在坚持不下去了,再这样漂流下去,用不了多久,我就会沉进河底。
其实,我总会被人发现,或许是发现奄奄一息的我,就是我现在的状态,或许是发现早已冰凉的我,已经死透了。
河岸上的号子声突然停了下来。
有转机!
我再次用力探出脑袋,向那个方向看去,有个人指着我所在的方向,嘴里喊着什么,其他人听见那人的话,也向我这边看过来。
终于有人发现了我!
这几天我最开心的一刻就是现在这一刻,我不再维持身体在水中的平衡,尽可能多的把身体向水上探!我离生还只有一步距离!
因为急切,我又呛了好几口河水。
两三个年轻人脱掉了衣服,下了水,朝我这边游过来。他们很年轻,状态也很好,五六米的距离,他们很快就游到了我的身边。
有一个年轻人从背后抱住了我,还有两个年轻人在旁边拖住我的肩膀,拽着我,朝河岸游去。
溺水的人绝大部分都会慌乱,手足乱舞,抓住了什么就绝不会放手。我不同,我会水,我知道这种情况应该放松自己的身体,而我落水后一直在放松身体,保持体力,尽可能坚持时间够长等待救援。
现在,救援来了。
他们很勇猛,我很配合,救援相当顺利。上了岸后,我像一滩泥般瘫坐在地上。
我身上的皮肤已经被河水泡的发白,有些肿胀,上面沟沟壑壑,是被泡起来的褶子,一道道,密密麻麻。
有风吹过,我冻的浑身打哆嗦,冷到骨头里,关节都不能动了。
有两个队员把我身上湿透的棉袄,裤子扒了下来,又有一个队长模样的人将他身上的棉袄脱下来,披在我身上。
那个队长蹲下来询问我:“你还好吗?”
我的身体状况很糟糕,但没忘记感激:“谢谢你们。”
那个队长安慰我说:“你再坚持一会儿,我们现在给医院打电话。”
他走到了一边,接着,我听见他拨通了电话,听起来,除了医院,他们同时也报了警。
我有些木讷的坐在岸边,看着缓缓向前流动的河水,我得救了,几天来绷紧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
有队员上来嘘寒问暖,我意识模糊,有一句没一句的听着。约半个小时后,120来了,我被抬上了救护车。
救护车鸣着笛,直接开向了医院。
我没有注意到这是什么医院,他们把我抬下车,推进了医院的走廊,有人问我家属的联系方式,我虚弱的摇了摇头,告诉他们说我的手机丢了,他们也没再问我什么,推着我做了各种检查。
这一番折腾就是两三个小时,然后我就被安排下来,住进了病房。
一切很顺利,不久以后,警察就会过来,他们会联系上我在县城的亲戚,然后跟着他们走完程序,我就会回到红城,继续我正常的生活。
有一个护士负责看护我,是个年纪不大的姑娘,她给我打点滴的时候,我问她:“我的身体没啥事吧?”
护士职业性笑了笑:“没啥事,就是有点高烧,还有点低血糖,休养几天就好了。”
我放下心来,接着问:“救我的那些人是什么人?”
护士说:“他们啊,联防大队的队员,巡逻的时候看见了你,对了,你怎么跑到河里去了?这个天还下水游泳啊?”
我说:“我说是逃命才不得已掉进河中的,你信吗?”
护士好奇的问:“逃命?”
如果以前有人对我说他经历过我这种事情,我以前也绝不相信,我想她自然也够呛能够理解,更何况我来北京后的经过一时半会儿也说不完,我说:“算了,我不说了。”
下午的时候,警察来了。
当我看到七个穿着制服的警察出现在我眼前时,我大吃一惊,我想到有人会过来帮我联系家人,但没想到会有这么多警察过来,出动这么大的阵势。
我更没想到,警察来后做的第一件事是拿出了手铐将我拷在了病床的栏杆上。
我不理解:“这是怎么回事?”
有个警察厉声问我:“你做了什么你不知道吗?”
我更不理解:“我做了什么?”
那个警察依然那个语气:“赵二哪去了?”
在我被老太太敲晕前,我接过一个姓周的警官的电话,他说我是嫌疑人,我顿时明朗了,我现在这这待遇应该是罪犯的待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