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小乞仰高头颅,充斥着血丝的双眼俯视着老赵,从皲裂出血的嘴里边硬生生地挤出这六个字。
他现在就像一条被抛弃的小狗,可怜兮兮地坐在地上,眼角边有乌青,鼻孔还在渗血,嘴巴处已裂开,胸膛不断地起伏,口中不停地喘息。旧伤加上新伤,这个少年都独自承受着,既不哭,也不闹。
“狗崽子你放屁!我对小少爷那是忠心耿耿,岂能被你一个野种给挑拨了!”老赵一抹眼泪,转头瞪向魏小乞,接着又匍匐到徐幸的脚边,涕泪横流,“小少爷,魏小乞空口白舌污蔑老奴,您可一定要为老奴做主啊!”
周围的家丁们见老赵如此作态,皆是满脸嫌弃,个个心中鄙视他为人不耻,手段下作。
可是大伙儿也没有为这个刚入府少年出头。毕竟老赵是侯府里的老人,在院子里颇有人脉,平时虽然说话嚣张一些,冒犯了不少人,但是关键时刻却没有哪个家丁愿意得罪他。
“是赵……赵继财先议论的小少爷,魏小乞是看不过去,才拿石头砸的他!”徐幸身后的小眼睛家丁紧咬着嘴唇,还是忍不住发言道。
“丁二春你敢胡说!信不信我撕烂你的嘴!”老赵抬头,咬牙切齿地望着小眼睛家丁。
那丁二春脑袋一缩,似乎被赵继财的话吓到了,身子后倾,踉跄几步,差点儿跌倒。
徐幸心中算是敞亮了,估计这老赵议论的就是昨日吴尘之死的事情,或许还说了自己不少的嫌言碎语。可魏小乞心怀感激,自然不愿有人对自己出言不逊,因此才出手教训赵继财,两人便搞成了现在这幅模样。
“魏小乞,你违反侯府规矩,擅自斗殴,我便罚你今夜子时跪在这石亭里,跪到天明,你可领受?”徐幸侧目,平静地看向魏小乞。
“小乞愿领!”魏小乞费力站起,拱了拱手道。
徐幸低眉,望着脚前跪着的赵继财,言语有些冷淡,“老赵,回头跟张管家说声,自己选个院子去吧,我这,就不留你了。”
说完,他转身离去。
赵继财难以置信的抬头,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面上挂着尚未晾干的眼泪鼻涕,显得特别荒唐可笑。
出了偏院,徐幸想找老爷子问些事情,结果前脚刚进徐印雄的院子,迎面就撞上了张管家。
“小少爷匆匆忙忙的,这是要找侯爷?”张管家稳住身形,拱手行礼。
“老张,爷爷去何处了?”徐幸见他如此发问,猜测老爷子可能不在院子里。
“刚出门,去了江府。”
果然,昨夜跟他提及善水居碰见江彬之事,老爷子只感到意外,可一听到自己同那挎剑汉子硬对了一掌时,刹那间面覆寒霜,眼神中透着一股子的冷意。
这不,今天一大早出门,赶着趟儿找江府麻烦去了,还是自己的孙子自己疼啊。
趁着老爷子还没走远,徐幸让张管家赶紧备马,打算追上去,与老爷子一同前往江府。
张管家答应了声,就去办了……
徐幸驾马出了徐府,穿梭在街道上,刚转进一个巷口,便碰到一名捕快横刀立马,挡住了前路。
他连忙勒住缰绳,马儿仰头一声嘶鸣,双蹄踏空,重重地踩在青石板的路面上,溅起了一簇微尘。
“秦捕头?因何拦我?”
那名捕快正是县衙的秦捕头。
他脸上的络腮胡子轻轻地抖动,面色有些肃然,策马到了徐幸近前,语气有些生硬,“徐公子,我奉命前来,是想请你到公堂对质。”
“我还有急事,明日可否?”
“受命在身,徐公子莫要为难在下。”
“呵,谁的命令?”徐幸轻笑一声,“你可别告诉我,是知县大人的。”
淮水城的知县确实当的憋屈,谁能想到,一座小城池里,居然有侯府与国公之子的府邸同时并存,两家当中任何一个轻轻打个哈欠,也能让他这个小小的知县彻底完球。
所以,就算借给知县十个胆子,谅他也不敢跟侯府对上,更别提派人当街阻拦老侯爷的独孙了。
“徐幸,你别一错再错!”秦方再也忍不了了,朝着面前这个“纨绔”公子吼道。
“错?秦捕头,我错哪了?”徐幸一脸无辜,心里头却直骂这个络腮胡子,这不是脑子有毛病吗?
秦方左手紧紧勒住缰绳,强迫自己平息怒火,道:“装模作样,吴尘的死难道不是你做的?”
“你亲眼所见?”
“蜂尾针上有毒!”
“我与吴尘无冤无仇,有害他的必要?”
“权贵子弟,杀人还需要理由?”
“偏见。”徐幸今日算见识到了什么才叫真正的偏执狂。眼前的秦方如果不是江府养的门客,那就一定是个十足的疯子。
仇视权贵,轻贱王侯暂先不谈,关键还目光短浅,不知所谓,自诩一副正义的嘴脸,真是够恶心的。
徐幸叹了口气,感觉有些无奈。但他还是疏通条理,一句一顿地解释,“秦捕头,首先,我没有杀吴尘的理由,凶手不可能是我;其次,我若真的想害吴尘,断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使出如此低劣伎俩;最后,吴尘被送往济慈堂治伤时,那位刘大夫为何没有发觉蜂尾针上涂毒,却等你事后前去取证,才告诉你此针有毒?所以,你最该查的,便是此人。”
秦方皱了皱眉头,可随即又冷笑一声,“徐公子巧舌如簧,如若此案真非你所为,可敢公堂之上走一遭?”
“以我的身份,若是在县衙留了案底,你觉得你背后的人,会放过我吗?”徐幸一脸看着智障的表情,又接着说道:“我家爷爷刚给江府下了拜帖,前脚才出门,后脚你就等在巷口劫我,哪有这么巧,到底谁给你通的风报的信?”
微风扫过路面,吹起迷蒙灰尘,一户人家断裂挂线的红灯笼随风而落,在青石板上滚动,然后从秦方的马蹄下穿了过去。
秦方眯着眼睛,默默不言。
“小少爷,您就省点口水吧,这头倔驴认定的一件事,十驾马车都拉不回头!”巷口的墙脊上传来了一股浑厚的声音,身材魁梧的方脸汉子正蹲在上头,咧开嘴喊着。
此人不是旁人,正是徐府的总卫长,老侯爷的左膀右臂,洪泽。
“洪泽?你是想阻拦公务么!”秦方脸一沉,语气有些冰冷。
“呦,秦捕头好大的官威啊。”
洪泽直起身子,从高高的墙脊一跃而下,加了厚底的长筒靴子落地上时,只发出一丝细微的声响,下坠时的冲击力均匀分散到了地面各处。
徐幸瞳孔微缩,这个洪泽好强的掌控力!
他心中推算,单凭这一手,眼前的汉子至少也有先天七层以上的实力,徐府果然是卧虎藏龙之地。
洪泽看着马上的秦方,弯着眼睛,嘴角含笑,
“小少爷莫慌,看我来杀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