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长安城近几个月来的热闹与风波,处于偏远宅群的城南巷与以往的时候没有任何的不同。
位于城南巷小巷尾的一户小户人家里,一名张姓妇人正在给自己在泗水街做杂货生意的丈夫准备吃食。
此时晨间冉起的炊烟早已经散去,那名叫康儿的顽皮小孩一大早就已经出去疯了一圈,此刻已经回到了院落里,正揉着肚子嚷嚷着要吃饭。
妇人一边给这个小男孩准备饭菜,热腾腾的饭菜香气扑鼻,孩子抱着碗大口吃着,妇人在一旁从剩下的饭菜里挑出一些放到给丈夫的食盒里,可以看出,较好的肉食饭菜基本都在孩子的碗里。
装好碗筷之后,妇人吩咐了这个叫康儿的孩子,让他下午多读书,少出去到处跑,然后便转身走出了院子。
然后她就看见这个本来就少有人影的小巷子里站了一个年轻的挎刀男子,那男子就安静的站在那里,愣愣出神的看着一面院墙,没有什么动作。
妇人有些好奇,她时常在泗水街丈夫的杂货店里帮忙,本就不是内敛的妇人,她大方的走上前去,看了一眼那个年轻男子,然后笑容和煦的开口问道:“小哥,来这里可是要寻人?”
挎刀的年轻男子看了一眼眼前的这个妇人,他微笑着摇了摇头,继续看着院墙,没有说话。
这名男子便是离开了群英阁后的李观生。
一年前,父亲在伏龙山上斩恶龙的消息传到大莲峰的苍云宗。
他那时便有下了山在来到城外的伏龙山以及长安城里,虽然没有刻意打听,可那件事当时惊动了整个长安城,大街小巷,老少妇孺皆是议论纷纷,甚至有惊动朝廷出面。
后来不知道是哪个人最先传出来的,说那个震惊了长安城的不知名刀客,早在十年前开始就一直在城南巷这条小巷子里,不曾离开过。
那时候李观生对于父亲的不告而别还在气头上,所以并没有来这里,可是时间流逝,当初的一时气愤早就烟消云散,年节时分在林秀竹家中,看着林秀竹那个文邹邹的中年男人,他便开始有些怀念自己的父亲,于是这次回到长安,他想来看看父亲曾经待过的地方。
那个妇人晃了晃脑袋说道:“你们这些江湖人啊,都不爱讲话,以前在这里的那个乞丐刀客,每日里在这里,一句话也未曾说过,直到他要离开了,我才知道他不是哑巴。”
妇人边说边走,就要离开,嘴里轻声絮叨:“谁知道他的能耐那么大,听说把一整条龙都砍了,哎,也不知道他现在过的怎么样,有没有饭吃。”
李观生闻言内心有些无法言语的情感,极为复杂,他出声问道:“阿姨,你说的那个刀客,当年在这里过得如何。”
那妇人稍显好奇的转过身,疑惑的看了年轻男子一眼,然后叹气说道:“哎,有什么好不好的,也没个住的地方,约莫十年的时间里每天都在这条不遮风也不避雨的小巷子里,有一顿没一顿的,穿的破烂,也单薄,但却从来不见他生过什么病,现在想想也是,那么大的本事,怎么会生病,他临走时我还给他拿了个烤红薯。”
李观生抿了抿嘴唇,内心泛起一丝心酸,原来自己的父亲为了斩杀恶龙,完成大师伯未完成的事情,受了如此多的苦,他想到自己的父亲与大师伯曾经仗剑行走的江湖,自己的父亲一定是一直在追随着大伯的脚步吧。
这个世上有那么多崇拜大师伯的江湖之人,或许做崇拜大师伯的,就是一直跟在大师伯身边,看着大师伯一路成名的父亲吧。
李观生抬起头,看着小巷之上碧蓝的天空,空中几朵白云缓缓飘动着,李观生压着内心的情绪,可眼泪还是从眼角划落下来,鼻子也有些发酸。
这下子妇人有些莫名其妙,但是她没有多问,只是觉得看着这个流泪的年轻后生,自己的心里也跟着有些难过,妇人大多心软,她轻轻拍了拍李观生的背,从食盒里拿出一个烤红薯递给年轻人,然后便转身离去。
李观生低头看着手里还有些烫手的烤红薯,他尽量控制着声音,可还是有些声音颤抖的说道:“谢谢阿姨。”
谢谢阿姨,不知道这句话是他李观生为手中烤红薯说的,还是替当年父亲手中那颗烤红薯说的。
等到妇人送完吃食,从泗水街回到城南巷的时候,才发现那个年前刀客依旧站在原地,没有离去,手中还握着那颗此时早已凉透的烤红薯,她摇了摇头,没有在上前去搭话,走回了巷尾的院子。
李观生此时的内心已经从最开始的伤感转而变得无比平静,泪水也早已被微风吹干。
李观生静静站着,感受着此刻的心境,他陷入了一种极为难以言喻的境界之中,对父亲的怨愤,思念,心酸,理解,逐渐转化融和,在这过程中他发现自己的情绪似乎能调动自身的某一部分气机。
这比那一日在逍遥派大殿,面对白长老刻意为之的杀气,濒临绝境时从身体底爆发出来的潜力不同,虽然同样是由情绪引起,可是现在这种状态要更加的柔和,更加的让人舒畅。
体内气息逐渐攀至顶峰,三道刀意内息汇聚在第四处窍穴口,融汇交织在一起,冲向第四道屏障。
没有过多的痛苦,也没有太多阻碍,第四道带脉窍穴应心境顺畅而开,李观生顿时感觉体内气息为之一振,气息瞬间增长,直至四处窍穴皆满。
李观生缓缓睁开双眼,对吐纳术的运用又多了一层感悟,这种感悟出于对心境的理解,对情感控制。
而就在这个时候,城南巷的某一户院落的木门嘎吱一声的打开,一个书生公子缓步走出,他转头看了一眼还站在巷子中的李观生,然后手持羽扇朝着李观生潇洒而来,一双有些阴柔的桃花眼笑意正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