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被濮部战士保护着的榆棢与霊,正潜伏在距离少典部和西陵部营地不远处。
他们在一处河谷内升起篝火,五个士兵围坐在一边,烹煮饭食。榆棢与霊坐在另一边,篝火跳跃着,映照着霊的容颜,如梦似幻。
榆棢握住霊的手,霊娇躯微微一颤,美目凌乱,脸色羞红起来。
“真对不起。让你这个未来的储君夫人来到前线征战。”榆棢的眼睛微微眯上,因篝火的闪烁而迷离,散发出的情意也愈发浓烈起来,“是我这个储君当的失败啊。”
“不要那么说。”霊伸出左手,覆在榆棢的手背上,小手充满温暖,就好像她一颗火热的心,而她的神情凝重地望向榆棢,赌气似的说,“在未与你联姻前,我也是少典部的女祭司,六岁开始已经跟随父亲外出狩猎了,凶残的猛兽见过不少,腥风血雨也没怕过!”
“知道你厉害!”面对如此巾帼女杰,榆棢也只好讪笑,旋即转移话题道,“今晚恐怕不太平啊”!
“鸿能应付。”霊对弟弟充满信心,而她的目光转向篝火,又眺望向少典部驻扎的方向,此时她的目光里凝聚了篝火的温度,灼灼如星辰如日轮,她在等待着,鸿召唤她的时刻,那是他们将面对有巢部的诅咒战士,那时她将解放弟弟的力量,那时或许就是一次永别。
她的心在颤抖,每一次颤抖便又坚定几分。
为了少典部的未来!为了弟弟的未来!也为了她和榆棢的未来!
假如有未来,假如我们能迎来曙光,那么午夜里的徘徊,黎明前的黑暗,都不是什么可怕的事了。
篝火熊熊燃烧,霊的目光也熊熊燃烧,四野苍茫的黑暗里,仿佛有战歌在酝酿,等待訇然响起的那一刻!
在霊目光的尽头,少典部和西陵城驻扎的地方,十数堆篝火连成一片,仿佛无数落地的星辰聚集在这里。旁边是四屋顶或半圆形或棱锥形的帐篷,数十个西陵城战士就在篝火与帐篷之间载歌载舞,饮酒欢笑,时不时有人大吼一声“有巢部也不过如此”,“再来五千一样全杀光!”
云天上,一双洞若观火的眼睛里充满了愤怒。
这是一个面容粗犷的中年大汉,背后舒展一双长达丈许的巨大羽翼,斜贯在脸上的伤疤如蜈蚣一般狰狞。
他听到下方敌军的叫嚣声,想起自己的爱将与五千战士的殉难,忍不住浑身发抖。
一个白发长须的和蔼老者扇动白色羽翼飞到他身旁,低声道:“主君,我看他们战力不俗,且歼灭我部五千战士用时太快,显然是有善于运筹者坐镇。不应该有如此狂妄的表现,恐怕有诈!”
“哼!”有巢氏踵楚忽然凶相毕露,扭头瞪视那老人,低声呵斥,“风后有何杀敌之法?”
“回禀主君,此刻眼下有数十人在欢歌作乐,但看不见的地方,一定有埋伏,想必他们击杀我部战士的那种武器,已经对准了我们。”风后沉吟片刻,指向下方那些帐篷,“伏兵应该就是在那些覆巢之中,据那名逃回来的蔽芾亲随说,这些东西能抵挡我部的风刃,他们就躲在里面攻击我部战士。”
“说了那么多,你有什么办法?”听到蔽芾,踵楚顿时又悲从中来,心中的怒火也更旺盛了,忍不住对风后加重了语气,那双眼睛也似铜铃般瞪向风后。
风后却温和一笑,眯起的眼睛里充满精光:“让山林战士上,驭草木破覆巢;彼时鼍龙必然前来应对,我部就以诅咒之力困囚笼,杀敌军士气;同时飞行战士跃于敌军武器的射程之外,漫天风刃降落,必可灭敌军于此处。”
“有点意思!”踵楚冷笑一声,转过头去,恶狠狠盯着下发,目光中的怒火不停地跳跃着。
但此时,风后却又说道:“这不过是破眼前敌军之法,但老朽认为,当务之急应是回防!”
“回防?”踵楚大怒,“回防个屁!”
“主君,可看到那群方相城的战士么?”风后有些急切,“他们未在其中,又会在哪里?传说他们可化形野兽,此时怕已混迹于余山中,围攻我部空虚的后方了!”
“有山林战士在……”
“若如此,又如何调动山林战士前来参战?”风后的语气也凌厉起来,他捋着雪白长须,吐出赞赏的语气,“看来敌军主帅是个善战之人,主君,不可小视啊!”
“混账东西!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你是他们的人吗?”踵楚已经怒不可遏,对风后破口大骂,旋即瞪向下方,厉声道,“今天他们没有一个人能活着回去!就算山林战士来不了!”
“主君!”为了全族安危,风后并没有介意主君的态度,但踵楚却厉声阻止,“令三百诅咒战士,马上包围敌军营地,发起进攻!”
“天呐……”风后在心里哀嚎,但显然已经无法阻止主君的疯狂了。
他心知大势已去,自己只能做最后的努力,便转身飞向余山。
踵楚根本没有理会这位老人家的动向,一心要将怒火全部发泄在眼前的敌军营地中。
有飞行战士得令,立即飞回余山脚下。不多时,便有无数道身影纵驰而来,那是一个个有巢部的诅咒战士,骑着善于奔跑的岩羊。
他们虽然拥有强大的诅咒之力,却没有飞行战士驾驭长风的羽翼,只好依靠野兽提升速度。
来到少典部营地不远处,他们纷纷落下岩羊,伏身于草丛中,向四面方扩散开来,不一会儿就把少典部营地包围起来。
嗖……忽然有破空声响起!
有巢氏踵楚的心咯噔一下,难道被风后说中了?他们发现了诅咒战士?
那些诅咒战士心中也是一惊。若是在他们发起诅咒之前遭受攻击,他们毫无还手之力,只有等死的份。
但那破空声响起过后,紧接着传来一声岩羊的惨叫,很快乱蹄奔踏之声乍起,少典部营地传来欢呼声:“有羊!我射中一只羊!附近有一群羊!”
“在哪里?”
“都跑了!”
“快追!”
那些还在欢歌的战士们,立即四散开来,去追逐那些在草原上狂奔的岩羊。
岩羊大如犬,浑身灰黄色,雄羊角向后弯,奔跑迅速,尤其在夜晚的草原上,转眼已经没入半人高的荒草之中,难以寻觅。
西陵城的战士们只能循着声音四下追逐,纷纷祭起发光的法宝飞上半空,刹那将云天照得灯火通明,潜伏在半空中的有巢部飞行战士立即被映照出来。
“啊!有敌袭!”有人忽然惊叫起来。
有巢氏踵楚顿时大怒,怒骂一声“混账”,立即让所有飞行战士升空,离开弓箭的射程范围,与此同时,只听到嗖嗖嗖的破空之声不断响起,一条条细线如雨幕一般从大地逆袭而来。
不过好在他们已经脱离弓箭的射击范围,那些羽箭没有射上任何一个飞行战士。有巢氏踵楚心中大悦,“看来他们的武器也不过如此。而且咱们吸引了他们的注意,他们并不知道已经被诅咒战士包围了!”
在踵楚的心中,并不在意那数十个四下散开追逐岩羊的敌军战士,只等着将营地中的敌军主力全部消灭,剩下那些自然做鸟兽散,杀不杀只在他一念之间。
此刻,他又感觉到了敌军的渺小,如同每次征战时的感觉一样,他甚至很难相信这样的战力,能够击杀他五千飞行战士。
“都怪这个蔽芾,一定是又没用脑子,把战士们直接推进到敌军眼前了!”踵楚对蔽芾是又欣赏又恼恨,但现在蔽芾已经死了,他只想着为蔽芾和那五千死难的战士报仇。
“等挫败这些人,我就要号令南方各部,跟我一起北伐神农氏!”踵楚的双眼冒出火光,“神农氏,你既欺人太甚,就别怪我杀戮无情!”
天下,仿佛是放在面前的烤肉一般,唾手可得。
而在不远处的河谷中,霊忽然站起身来,望着天空中漂浮的数十盏发光法宝,呢喃一句,“是时候了!”
她肃然孑立,深思与空旷的天地相结合。
这时,旷野中忽然响起了呢喃的咏唱声,那是数百人的齐声诵念,一股无形的恶念顿时如狂风席卷草原,强大的压力把那些或半圆形或棱锥形的帐篷,挤压得咯咯作响,漂浮在半空中的飞行法宝悉数破碎,宛若粉碎的星尘,湮灭在黑暗的夜空中。
一切都陷入寂静之中,只有扣人心弦的咏唱声,如魔音般充斥旷野,时间仿佛都陷入了一场错乱之中。
少典部的弓箭无法在飞射上半空,即便是箭术如神的羿,羽箭也射不出一丈,便被强大的压力撕扯得粉碎。
而那条庞大的鼍龙,也被这强大的威压死死地压在地上,四肢摊开,肚子紧贴地面,连挣扎一下的力气也都没有了。
榆棢心中一震,“还是晚了一步。”他心中有些焦躁和担忧。
而半空中的有巢氏踵楚则心情大好,“等到诅咒压碎他们那些覆巢,就放风刃,全部杀掉!”他号令飞行战士,等待给敌人最后的一击。
在那顶圆形的法宝帐篷里,羿面色凝重地问鸿:“世子,怎么办?”
“等!”鸿从瞭望孔看着半空中的黑暗,他对姐姐也充满了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