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定下了基调,但是如何去做,胡迈是没有任何头绪的。
于是,胡迈立即起身,出门去找胡安了解一下情况。
毕竟自己从遭雷击到现在,都已经十五天了,雷击之前还没监税司这档子事呢,醒过来后监税司从上到下就被杀了个一干二净了。
自己一头雾水的,想解决也无从下手,还是要先了解清楚再说。
胡安作为管家,住在了前院,从胡迈居住所在前去,还有不小的一段距离。
好在这事虽然紧急,但也不急在这一时,借着月色安步当车,顺便好好看看这处院子的风味。
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等到看了一会之后,胡迈只好这么安慰自己。
胡德富作为一个典型暴发户,从小工起家,到赚下如此之大的产业,必然有着暴发户普遍的素质,那就是张扬。
如果说胡迈在后世看到的苏州园林,那是涵养,是哲学,是清幽和人文,那么在这里,看到的就是赤裸裸的张扬了。
泰山石是好东西?那就整,堆得满园都是!
荷花是个雅趣味?那就种,种得满池都是!
锦鲤特别有意思?那就养,养的池里都是!
这样的景象让胡迈这种审美能力并不高的人看上去都想吐槽。
满园子爆发出来的一股子暴发户气息,让他都快要窒息了。
不过,转念一想,自己穿越过来就是想当个地主家的傻儿子,傻儿子嘛,管那么多干啥?
这么一想,满园子原本看不顺眼的东西,居然都顺眼了起来。
瞧瞧,那荷花虽然还没开,但是那荷叶儿一片片的支棱着多精神!
看看,那一位位锦鲤已经肥得快游不动了还在欢快地摇尾巴,多精神!
就这么一路悠哉的晃到了前院,碰巧赶上了胡安准备进门。
“胡叔,胡叔,您慢点,真巧找你有事呢!”胡迈赶紧教主胡安。
胡安一回头,一怔:“哦,大少爷找我?”
也怪不得胡安有点奇怪,要知道在平常,大小两位少爷,通常都不是会来找他的,见了他也是能躲则躲,主要是家教不严,不愿意对着个管家叫叔叔,却也不敢得罪了,毕竟是胡德富认可的贴心人,管家那是一把好手,只好来个眼不见为净。
虽然纳闷,却也不会失了礼数,这就是胡安的管家之道、为人之道了。他赶紧推开门,顺手一请,嘴里确是问道:
“不知道大少爷找我何事?”
要说宋代原本是不怎么兴老爷少爷的,一般都是大郎二郎这么称呼,但是世祖皇帝当时教训开封城纨绔们的爹,都是说回去好好管教家里的少爷们,少在外边惹是生非,这才把老爷少爷的称呼给叫开——这也是胡迈认定那位陛下是穿越者的证据之一。
“我家二郎不是吃了官司下了狱吗?我当时正昏迷着,不太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所以来请教一下安叔,顺便请安叔帮着琢磨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三个臭皮匠还能顶个诸葛亮不是?我爹虽然大事不糊涂,但眼下好像也没什么好办法,我得琢磨琢磨,能不能帮帮咱家。”
胡迈自然是一顶高帽子先送上,见人先说好话那都成为后世本能了,更不会因为对方是个管家而有什么瞧不起的心思。
胡安听了这话,倒也没什么特别的表示,只是把胡迈请进去以后,又躬身道歉:“大少爷稍待,我先掌个灯。”
“咦?这个油居然还是菜籽油吗?”胡安掌灯的时候,胡迈就闻到了味,原本以为蒸汽机都出现了,应该要进入煤油时代的他,下意识就问了出来,“怎么没用煤油?”
胡安一怔,半晌都没想明白:“煤油?煤炼的油吗?”
胡迈没想到眼下居然没有煤油,不知道是那位穿越者疏忽了,还是苏州城内没有,不过这并不是什么值得关注的大事,反正苏州附近也不产油,就算眼下没有,也当不成个产业,倒是以后可以好好发掘一下,如果煤油真的没有现世,这里边可大有可为啊!
“哦,我是之前看过些杂书,说是可以从煤里练出油来,用来照明最好不过,还以为家里照明都是用这个,没成想还是用的菜籽油。不过都不是什么大事,想来开封城内应该有吧!”
胡迈本意并不是说油,自然不会在这个问题上使劲纠缠,随便打了个马虎眼顺着胡安的意思说一下,就开始转入正题:“安叔,你给我说说这个监税司到底是怎么回事?”
胡安闻言也不在煤油的问题上纠结了,长叹了一口气说道:“哎,这个监税司啊,是官家派出来的,说是此前苏州杭州等地作为税赋之源,有必要加强管控,顺便派几个人过来看看,能不能给宫里加点进项,也好给皇后、皇妃们添点首饰。”
“要说这舔首饰什么的,光明正大的说出来,咱大宋的子明也不可能委屈了国母不是?可是官家说长此以往也不是长久之计,好赖还是要给宫里舔个进项,也不与民争利,新开个路子,也算是给后世子孙留下条路。”
“谁曾想,五月初,这监税司到了地头,第一件事就是要给织机加税,说是此前的十税一乃太低了,要加赋,加出来的这一部分,就变成了宫里的进项了。”
“本来呢,也不是个什么大问题,眼下咱的丝绸可不止国内享用,那些草原上的啊高原上的啊,海外的胡人啊,都喜欢这个,加点税算不得啥,大不了往外走的时候卖高点,也就补回来了。谁又知道,那监税司不同意,知道咱们要加价以后,表示关税也要调整,上涨部分依然是宫内进项,这就惹怒了苏州城了……”
关税……好有时代感的词啊!胡迈本来听得还挺认真,结果让这个词一下子就拉回到了二十一世纪,都有些恍惚了。
得,那位陛下是个穿越者的证据,又多了一样了。
把这些乱七糟的思绪赶走,胡迈才问道:“安叔,怎么个惹怒法?”
“像我们胡家,有两个庄子在城外,每个庄子都有几十张机子,生丝和工人都是签了协议的,哪怕税赋上涨一些,其实也能接受,不过是利润薄了一些而已。然而苏州城内不是所有人都跟我们一样,还有很多织户啊!如果税赋上涨了,对他们而言就变成了沉重的负担,织造出来的东西就得亏!”
胡迈点点头,原来是这样。看样子这监税司是犯了众怒了。
“本来呢,大家都是约好了,看是不是由几个大户挑头,去府衙反映下情况,让刺史大人帮帮忙,加是加点,但别加太多,谁知道后来突然就变成了直接去监税司衙门请愿……”
这就是第一个疑点了,胡迈在心中琢磨道。
“那天城东李家的小子过来找二郎,说是有热闹看,撺掇着二郎就出去了,然后大概两个时辰,二郎就回来了,鼻青脸肿的也不说话,最初我等还以为他是在外头跟人打了架,不肯说,谁知道后来……”
“有蹊跷啊!那李家的小子呢?”胡迈听到这,不由自主问出声来。
胡安这才意识到有什么不对,那个姓李的小子,绝对没有被牵连进去,如果牵连进去了,李家的也应该在四处奔走才对,但是这几天各处转悠,就没听到过李家有什么消息!
满城大户,为了监税司案在奔走的,只有胡家!
这一下,任谁都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了!
胡迈看着胡安蹭的一下站起,脸上满是惊骇的神色,双手垂在两侧不停颤抖,嘴巴一张一合却说不出任何话来,双眼看似在盯着胡迈的脸,却没有任何焦距,就知道了结果。
“李家的,不在牢内,对不对?被抓紧府衙大牢的,只有我家二郎,对不对?”胡迈的脸色顿时更加难看起来,待到胡安突然如泄了气的皮球一般委顿下去,就知道肯定是这样了。
“哎……”胡迈也不好说什么,只好转身走出了胡安的房门。
心中却郁闷得大喊:“想当个地主家的傻儿子,怎么这么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