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在酒楼上侃侃而谈,不知不觉已是下午,杨文远说道:“不知左大夫目前有何打算?”
左先生说道:“听说两月后在庆冀二州交界处的丰县有一场天下英雄大会,我本想去看看,想着也许能碰到教中兄弟,了解一下教中情况,今日碰到你,倒是省了一趟丰县之行。”
杨文远想了想说道:“我倒是觉得左先生不妨往丰县一行,目前大伙都没有教主的消息,也不知道教主吉凶,是否做了安排。这天下英雄大会,除了武林中人汇聚,也是各种信息汇聚之所,也许就有什么人物了解一些内情。我在本地有一些生意走不开,左大夫当下无甚牵挂,不妨走一趟丰县,除了探听消息,也许还能联络上不少教中兄弟。”
左先生听了一喜:“杨兄弟言之有理,那我继续北行,去英雄大会看一看。”
杨文远招呼过来一个伙计低声吩咐了几句,伙计领命而去。过不多时又返了回来,手中拿了一个小包袱。杨文远接过来推到左先生身前道:“左大夫此去路途遥远,兄弟给你准备一些路资,方便路上行事。”
左先生拿起小包袱掂了掂,入手颇沉,问道:“杨兄弟给我这许多钱资,自己可还方便?”
杨文远笑道:“兄弟我这二十年在本地颇经营了一份家业,这酒楼也是兄弟我的,给左大夫你的这些钱资不值一提。听说还有很多教中兄弟这些年的成就可更是大大的厉害。只等左大夫好消息传来,这些许产业能为复兴我圣教做一点贡献。”
左先生不再推辞,拱手道:“如此我就不客气了。”
当晚杨文远给左先生安排了住处,让他休息一晚转天再继续北上。
当晚左先生辗转难眠,兴奋异常。他在飞鹰山庄向群雄喊话时,本是负气之举,心里对当下神罗教的情形也是一无所知。没想到离开飞鹰山庄不过一天,就遇到了教中故人,可想而知神罗教并未消亡,而是在暗中积攒着力量。
“教主,您老人家究竟在何处?”左先生不由得想着二十年前的一些往事,教主凤九翼是个惊才绝艳的通才,不但武功绝顶,而且对儒家、道家、医术、甚至格物之学都涉猎极深。他自己把神罗教教义与儒道两家思想融合,建立了全新的神罗教教义,更符合中原汉人的传统思想及行为方式,使神罗教与中原正统儒家不再那么格格不入。因此教众对凤九翼敬若神明,坚信凤九翼早晚有一天会重新出现在大伙面前。
“如果不是二十年前的劫难,也许现在武林中早已不再以魔教称呼我神罗教了。”左先生不无遗憾的想。
第二天一早左先生收拾停当背着大药箱又上路了。昨天杨文远给他的小包袱里是十张一百两的银票,十张金叶子和一些散碎银子,给他的药箱增重不少,但左先生武功也不弱,些许份量倒也不在话下。
久不出飞鹰山庄,又遇到故人在前,左先生心情大好,也不觉路途遥远,沿途观赏风景,辩识花草树木,偶尔在人烟稀少之地还能发现一些罕见的药草植物,令他乐在其中。
如此这般走了一个半月有余,离庆州北部的丰县已是不远了。此时已是深秋,天气已凉了下来,左先生早已添了衣服,身上略显臃肿,胡须一路未剃,已然长及前胸,看起来就像个江湖郎中。
这一日早上左先生离了庆州州府临庆,走上了北上的官道,走不多久,见前面路上走了一人,挑着一个货担,和左先生一个方向,看背影是一个少年货郎。
见了这货郎的背影左先生不由心中一动,隐隐觉得这货郎身上有什么地方是自己所熟悉的,紧走了几步,跟在少年身后仔细观瞧,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除了这少年背后背了一个长形包裹,也没看出什么异常。当视线转移到货郎所挑的货担上时,看到了货郎肩上挑货担所用之物,不禁心头狂震,如遭雷亟!
“小兄弟,能否留步!”左先生身子颤抖着出声招呼前面的少年货郎。
前面的货郎闻声停下脚步,转过身来,一双眸子平和虚澹,深如渊海。
左先生见过这个眼神,那是二十多年前在慈悲山上,教主凤九翼指点他医术时的眼神。
左先生忍不住眼泪流了下来,问道:“小兄弟,你肩上的戟,是哪里得来?”
那少年货郎叹息一声道:“你是神罗教弟子罢?我这戟是白骨长老告诉我藏戟之地,我去取了来。”
左先生流泪俯身拜倒:“神罗教弟子左尚拜见教主!”
货郎道:“快快起身!我连神罗教教义都不了解,如何做的了你们教主?”
左先生连忙道:“本教教义本就兼容并蓄,教主大可慢慢参详,只要教主不再离弟子们而去,终会有朝一日参得大道。”左先生心下暗想:“眼前少年也许和凤教主毫无关系,但是既然这少年拿到了蚩尤戟,就可视为教主传人,当初凤教主闭关之前把蚩尤戟托付给白骨长老,既然白骨长老选择把蚩尤戟的下落告诉了这个少年,想必白骨长老已把这少年视为教主传人。”
左尚深知目前的情形下一个教主传人对于神罗教来说有多重要,教主二十年没有现身过,虽然不愿意承认,但左尚内心深处隐隐觉得教主闭关二十年不出,恐怕凶多吉少。现在老天有眼,让他在这个时候遇到教主传人,这不就是神罗教复兴的吉兆吗?而且这少年的眼神,确实与教主当年一模一样。所以左尚暗下决心绝不可让这个少年推脱掉教主的责任。
少年货郎道:“我无意中得了凤教主一部分神识,也算是与神罗教有缘法,我此去就是为了神罗教的复起之事。你我边走边说吧。”
左尚听了又惊又喜:“天佑我神罗教,众弟子苦盼二十年,今日终于得遇教主!”说道激动之处左尚涕泪横流,哭得胡子上都是鼻涕眼泪。
见一把年纪的左尚在自己面前痛哭,少年货郎颇觉尴尬,找了个话题说道:“这位左先生,我名叫李石头,你还是叫我名字我舒服些。”
这少年货郎正是李石头。
当初在慈悲山顶,李石头借着大掌柜的掌力出其不意抢过了蚩尤戟,然后带着蚩尤戟向山崖下坠去。危急时刻,李石头还有一丝清醒,一手持戟,一手持刀,拼尽残余功力催出红色刀芒,一刀切向石壁,一时间乱石纷飞,滚滚而落,九斤九切入石壁一尺有余,在山壁之上刻出了个大大的裂缝,李石头借此力道减缓了下坠的力道,也好在慈悲山这道悬崖并不是千丈万仞,高度有限,尽管如此李石头落地之时还是被巨大的冲击力震得昏了过去。
悬崖之上大掌柜奋力击出一掌,然后一跤坐倒,胸腹间似火烧般灼痛,忍不住又喷出一口鲜血,惊怒非常,心道:“功力透支,若不赶紧调息疗伤,恐怕会留下遗症,这山崖虽不算太高,但那小子纵能不死也得重伤,还是待我先疗伤,然后再下去找蚩尤戟。”想到此处赶紧盘膝调息,治疗受损的经脉。气息运转,逐渐进入忘我之境,一时间天地皆静,浑不知所在时空。
也不知过了多久,伤势稳定下来,功力也恢复了三四成,大掌柜慢慢从入定状态回复过来,缓缓睁开了眼睛。眼睛睁开后看到的情形吓得大掌柜反身一个筋斗倒翻出去,刚刚回复的三四成功力催动到极致,罡气布满全身,短剑“奈何刺”横在胸前,双目中满是震惊。
只见他刚才盘膝入定的地方前三尺,坐着一个白胡子老头,身材矮小,膝上横着一把龙头拐杖,双手支在拐杖上托着脸,正饶有兴味的看着大掌柜。
“这么好的月光,你却在闭着眼挺尸,辜负了这月光啊!”这老头笑眯眯说道,口中开合之际两枚尖尖的犬齿隐约反射着月光。
看着这老头,大掌柜脑中浩如烟海的资料库转动起来,迅速巡检着符合老头形象的资料。
这形象,这武功,出现在这个地点,只能是一个人。
“噬月天狼!你不是早就死了吗?”大掌柜忽然想起这老头的名号,大惊失色。
“死?也许吧,老夫确实已经很久没在白天活动了,这种状态,就是'死'吧。”老头伸出鲜红的舌头舔了舔嘴唇,“最近很多小崽子搞事情,让老夫不得清净,因此出来透透气,看看慈悲山总坛,连着看看有没有什么看不顺眼的小崽子顺便清理一下。”
在凤九翼之前的上一代神罗教教主,与他手下一众长老,在武林中着实搞风搞雨了一番,魔教的名声就是那时创出来的。本来神罗教一直以来都是一个低调信仰的教派,而上一代教主行事高调,对武林中的主流传统一点不妥协,激发了不少神罗教与武林之间的矛盾。上一代教主手下也是高手如云,能人辈出,有几位高手武林中到现在还流传着他们的大名和传说。
大掌柜眼前的这位噬月天狼就是其中之一。
老头举手在空气中朝大掌柜抓了几下,气流扰动,嗤嗤声响,大掌柜身上三成护体罡气如同虚设,本就破烂的外袍上又多了几道口子。
“今晚月色好,老夫不想杀人,快滚回'故纸堆'吧。”噬月天狼说道。
大掌柜心忖:“如果功力回复到十成,自己还有一战之力,眼下的境况,完全没有胜的可能,还是保命要紧。蚩尤戟机关内空空如也,想必是'蚩尤大录'在别的地方,待我回去再查找线索。”想到这里冷哼一声,大掌柜转身远遁。
噬月天狼看着大掌柜背影摇了摇头,又看了看悬崖,叹了口气,身形忽的消失在山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