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客栈安排了一辆马车载着唐风火与碧落三人先走一步,李石头与左尚跟在车后缓步走着。
左尚边走边捋着胡须,终于开口道:“碧落这孩子,年纪轻轻就担上了鬼面军的担子,对我圣教可谓三代忠义,这些年可是辛苦她了。应该给她许个好婚配。”说完左尚偷眼瞟着李石头,观察他的反应。
却见李石头点头道:“理当如此,碧落姐姐品貌皆优,如能寻个好人家,也不必受这江湖颠簸之苦。”
左尚心中叹息一声,随口道:“也许这江湖颠簸正是她心中所愿呢,就看身边人是谁了。”
李石头听了左尚这句话,却是想起了小夜,不禁心中一痛,沉默了下来。
走不多时,马车到了他们所住的园林。唐恒等人的晚宴还没有结束,马车从偏门直接行到碧落李石头等人所住的院落,自有仆妇来架着碧落进屋休息。
唐风火笑着对李石头说道:“这位碧落姐姐对你可真是不错,醉成这样可是为了你挡酒,你要记下了,日后要还人家这个人情。”
李石头郑重点头道:“那是自然。”
唐风火见李石头回答得郑重,知道他有时分不清玩笑和认真,笑着摇了摇头,回自己院落休息去了。
李石头和左尚也分别回了房间洗漱休息。
与此同时,河阳县城外的一条小路上走来一人,此人穿一件玄色长袍,面色青白而无须,满头银发,但面目乍一看是个中年人。然而仔细一看他的额头和眼角已有无数细小皱纹。
此时已是亥时,县城门早已关闭。玄袍人走到城门前,抬头看了看城门,先是用力拍了拍,等了许久无人应门,此人就把手放在城门上,未见他有其它动作,只过了片刻,厚厚的城门如同千年时光被浓缩在短短几息之中一般迅速腐朽,朽败出一处可供人出入的大洞。
玄袍人从大洞跨入城门进入了县城。河阳县城地处南楚腹心之地,一直以来治安平靖,百姓安居乐业,因此到了晚上城门关闭之后只留了一个小吏在城门处值守,以防有急脚递要入城。
守门小吏刚才听到了拍门声,并没有理会,因为经常会有半夜想进城的行脚商或者乞丐前来拍门,如果是朝廷或军方的急脚递要进城早就高声喊叫了,因此小吏并不理会。
过了一会,小吏听到从城门处传来奇怪的动静,赶忙出去张望,却见城门溶出了一个大洞,一个人正施施然走进来。
门吏大骇,刚想回屋取梆子敲响示警,却觉一股巨大吸力让自己不由自主向后倒退,不知怎地明明是要向前走,却退到了走进来那人的面前,一转身正好看到那人青白色的脸孔。
“今日进城的武林盟主等人住在哪里?”玄袍人开口问道,声音嘶哑,语调没什么起伏,语气里冷冰冰没有丝毫人类的感情一般,听起来不似活人。
门吏早已吓得浑身瘫软,以为遇到了索命无常,抖如筛糠的回答道:“在,在李员外的园子里,大仙,大仙请沿此路往南走,两里外最大的园林就,就是了。”
玄袍人听了把门吏扔到一边任他躺在地上装死,自己一路缓缓走向李石头等人所住的园林。
此时园林中的宴饮已近尾声,唐恒等人一边听着小曲一边聊些朝中趣事。唐恒为人性格四海,虽然贵为王爷,更是有很大可能成为太子进而成为天子,但面对河阳县一众乡绅的阿谀奉承时丝毫没有摆什么架子,嘻嘻哈哈,左右逢源,让一众士绅心折不已。
宴饮正在收尾,已有士绅准备起身告辞的时候,一直隐身在黑暗中的海无涯忽然闪身而出,护在唐恒身前,而园林中的各处暗影中也闪现几个身影,那是保护唐恒的暗桩都由于某个原因动了起来。
唐恒和县令众乡绅还未明白发生了何事,忽见从连接内外院的拱门处走进一人,脸色青白,身穿玄色长袍,进了宴饮的院落之后,扫了院中众人一眼。唐恒和众乡绅不谙武功,但是被这人目光一扫,都觉得周遭的温度霎时降了几分。
玄袍人目光扫了一圈之后,用呆板嘶哑的嗓音问道:“神罗教主何在?”
唐恒等人还未反应过来,忽听海无涯颤声说道:“师,师兄!?”
那玄袍人闻声看向海无涯,呆滞的面孔显出一丝细微的变化:“嗯,无涯,原来你也在这里。”
海无涯慢慢走向玄袍人,表情略微激动的问道:“师兄,这些年你可安好?”
玄袍人脸上已经恢复了呆滞的表情,点点头道:“安好,久不在江湖走动,也没什么事情。”
海无涯露出欣慰的笑容,脸上丝毫不见武林大豪的狠厉与气势,倒是像一个与亲人久别重逢的小伙子。
海无涯沉吟了一下说道:“师兄,你且随我来,我给你介绍一位贵人。”
玄袍人摇了摇头道:“无涯,你知道我的,我不喜无端与人相交。我来这里也不是因为你,而是来找新任武林盟主的神罗教主的,你可知他住在哪里?”
海无涯想了想说道:“师兄你且少待。”说罢回转身去跟唐恒低声说了几句话,唐恒点了点头,低声嘱咐了几句,海无涯转身回来,对玄袍人说:“师兄,我带你去找神罗教主,不过我不知道这个时间他回来没有。”
玄袍人说道:“无妨,他若不在我就等他好了。”
两人一起走向李石头所住的院落,快到院子门口,暗影中闪出一人,身穿黑色披风,身后及胸前各用白线绣了一个鬼面。
鬼面军的护卫走到海无涯二人面前,躬身行礼道:“海先生,可是有什么事?”
海无涯说道:“我有事想找你们教主一叙,请你通报一声。”
护卫知道海无涯是唐恒的影子护卫,又是江湖中早有盛名的“鬼王”,地位尊崇,因此不敢怠慢,拱手道:“教主刚刚回到房间,请两位随我来。”说罢在前引路,领着海无涯和他师兄往李石头住的房间而来。
到了房间外面,海无涯和玄袍人看见屋内亮着灯。李石头与唐风火一起送碧落回了她自己的屋子,唐风火也告辞了,李石头与左尚刚刚各回各的房间,就听院子里有人禀报:“教主,海无涯先生来访。”
李石头听了连忙从屋开门中出来,看到院子中站着海无涯与一个年纪看起来更长的玄袍人。
李石头很少和海无涯说话,因为海无涯很少在人前现身,现身了也冷冷的不爱说话,所以两人没什么交情,现在忽然这么晚前来拜访,想必是有什么事。
李石头拱手为礼迎上前去,口中道:“海先生来访,晚辈有失远迎,见谅。”
海无涯也拱了拱手点了点头,说道:“打扰李盟主。这位是我师兄言无忌,是他想找你。”
李石头闻听把视线转向海无涯的师兄,正在猜测此人来意,忽听一声充满惊奇的声音:“咦?莫不是言长老?”却是刚刚从屋里出来的左尚看到了言无忌,惊声说出的。
玄袍人言无忌没什么语调的嘶哑声音说道:“原来是小左大夫。我还是不是圣教长老,就看这位能不能堪当教主大任了。”
言无忌僵直的话音一落,忽的伸出右掌轻飘飘拍向李石头。
此时言无忌与李石头相距一丈左右,言无忌一掌拍出,小院中的温度瞬间下降,一股死气自言无忌掌中散发出来,霎时间小院中满是死意。
言无忌这一掌一出,李石头只觉胸中一股悲伤之意喷涌而出。因为他知道这一掌正是大掌柜用来杀死小夜的武功:大寂灭手。
“为何?”问出这两字的是大吃一惊的海无涯。
“不可!”带着惊慌之意喊出这两字的是左尚。
大寂灭手带出的寂灭之意笼罩了整个小院,小院角落几株芍药的枝叶一下子蜷缩枯萎。
李石头呆呆的看着拍向自己的这一掌,掌端萦绕的死意一瞬间把他带回澹台小夜为他挡下大掌柜那一掌的那一时刻。
“为什么呢?为了狗屁天下第一,就要杀人性命,破坏别人一生的幸福?”李石头喃喃自语道。
眼看言无忌这一掌就要拍到李石头身上,李石头忽然大喊一声,身上霸气狂泄,无坚不摧一拳挟着蚩尤神功击出。
这一拳击出,言无忌的大寂灭手所带来的死意犹如被雾气遇到狂风般消散。
言无忌一见李石头此拳,神色却是一喜,收了掌力,顺着李石头拳风往后飘身而退,口中高声道:“圣教上一代长老言无忌拜见圣教主!”
李石头拳头却没有停,拳风嘶嘶作响击向言无忌。李石头此刻双眼赤红,被大寂灭手勾起了心底最悲伤的回忆,积压已久的悲愤化为这一拳,只想要击倒眼前使出这一式大寂灭手的人。
言无忌脸色一变,身形再退,却觉李石头拳上所蕴力道不断加强,再退的话等李石头拳意蓄满,全力倾出之时,言无忌就不能全身而退了。
言无忌只能停身运起全身功力准备硬抗这一拳。旁边海无涯看出端倪,也纵身过来要助师兄一臂之力。
二人合力抵住了李石头的拳头,却觉拳上之力如渊如海般没有枯竭之意,而是层层叠叠,一波大过一波如同山海般压向二人。
二人叫苦不叠,没想到李石头忽然如癫如狂,毫不留手,即使现在二人想反击,但奈何失了先手,只能先抵住李石头强大的拳劲,这样一来就成了比拼内力的形式,二人不敢再有丝毫松懈,只怕被李石头拳上的巨力碾压。
李石头一时失神,悲愤之下只觉得使用这招大寂灭手的人必然与小夜的死有关,因此遇到抵抗后更是加力催动蚩尤神功。
三人僵持之下,竟让言无忌和海无涯陷入了一个异常凶险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