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楚樊州西端某个小村庄的田地里。
吴老头正在田里挥着锄头,田垄间跑来一个七八岁的小童,站在田埂上朝吴老头喊道:“爷爷!爷爷!村里张秀才说镇上贴了告示,嘉奖神罗教义士!原来你给我讲的那些神罗教的故事都是真的!二狗他们再也不敢笑话我了!”
吴老头听了停下了手里的锄头,愣愣的看着自己的孙子,不太相信似的朝孙子喊道:“虎子你说啥?莫要哄你爷爷!”
虎子急赤白脸的又把刚才的话说了一遍。吴老头仔细听了,把锄头往地上一扔,步履稳健的小跑着向镇上赶去。
赶到了镇上的贴告示处,吴老头一眼就看见了刚贴上不久的一张盖着南楚中书省大印的告示。
吴老头走近仔细瞧了两遍,忽的仰天大笑,然后在镇上沽了一角过年才舍得喝的老酒,就这么笑着走回了自己的村子。
回到家后吴老头翻箱倒柜拿出文房四宝,把孙子虎子看得愣住了:“爷爷,这些不是村里私塾的张夫子才会用到的东西吗?你以前不是说这些都是蠢人用的蠢物吗?”
吴老头由于常年劳作导致黢黑干裂的老脸上露出神秘的笑容:“虎子,以后爷爷教你怎么用这些东西。蠢物也要看什么时候用。以前不到时候,你爹也只是小时候跟我学过一阵学问。现在时候到了,我也开始教你。”
吴老头说罢摆好一张安州宣纸,把墨在砚台里研开,拿毛笔在纸上端端正正写了“神罗教”三个字。
虎子在旁边看得一愣一愣的,都不敢相信自己从自己有记忆起就是一副老农形象的爷爷,竟然写出了比私塾张夫子写的还要好看的字。
写完这三个字,吴老头看了一会,点了点头,又拿出一张宣纸,画了一个奇怪的图画,似乎是某种符号,形如三丛火焰交缠凝聚。
虎子看得莫名其妙,问道:“爷爷,你画的这是什么辟邪的符吗?”
吴老头微笑道:“这是我神罗教的标志,天下教众见此标志,就知道是自己人了。一会你和爷爷把它贴到门外门楣上去。”
虎子摇摇头:“爷爷你今天说的话都是颠三倒四,我听不明白。”
吴老头笑道:“没关系,爷爷慢慢教你,今日起,你也要每日练字了......”
距吴老头所在的小村子千里之外的灵州,灵山之顶小西天。
两个五六十岁的和尚盘膝坐在一处崖边,远眺着灵山群峰的无限风光。
“白骨长老,这么说来,新任圣教主带领我圣教兄弟在武林大会打败刀皇传人的事是真的了?”其中一个和尚脸上难掩激动之情,话语中满是兴奋之意。
另一个被称为白骨长老的和尚正是当初的神罗教长老白骨。只见他盘膝闭目,面容如古井无波,开口说道:“是真的,大苦师叔已传回了消息。三戒,我跟你说过,我现在是得一和尚,世上已无白骨这个人。”
被称为三戒的和尚听了得一和尚的话,愣愣的出了一会神,终于起身走到得一和尚面前俯身拜倒,口中道:“得一师兄,我的尘心未了,本以为二十年前已心丧若死,谁知听了圣教复起的消息,却难掩回归圣教的心思。我走了,你多保重。我这就和师父道别去。”说罢拜了一拜,起身去寺中了。
得一和尚仿佛没听到般静静打坐,只在三戒和尚脚步声消失之后才轻轻叹了一口气。
李石头与唐恒等一众人向着京城行进,通常是白日里早早赶路,走到下一个规模较大的县城入住,一路被县城官员悉心招待,丝毫没有颠簸之苦。
只是自从一众人离了河阳县之后,一路上陆陆续续有神罗教众前来参拜教主,有的教众早早等在前往京城的官道边上,也不知等了多久,只为在李石头经过时俯身一拜,高声道一声:“神罗教某堂弟子某某拜见圣教主。”然后就飘然离去。
有的教众拜会教主之后,自动加入李石头身后的神罗教队伍,因此李石头身后的神罗教众人数越来越多,自离了河阳县后不过五日,除了言无忌与噬月天狼两位老一代长老之外,另有十余人加入了神罗教的上京队伍,多是二十年前就已在教中的老人,也有两三个鱼小本一样的新一代弟子,众人相见之余一番热闹自不必提。
如此又走了十余天,离南楚京城安京府还有不过三日的路程。这一日黄昏,队伍遥遥望见前方一座大邑,却是到了安州境内的另一座大城北安府。
过了北安府,轩辕红花率领的一众听雨楼弟子就要转而向东前往听雨楼所在的雾隐山了,一路之上一部分神罗教年轻一代弟子与听雨楼的女弟子们说说笑笑,甚为相得,因此私下约好了今晚要热闹一下。
而唐恒也提前邀约了李石头和左尚、言无忌、噬月天狼等神罗教重要人物今晚与轩辕红花和唐风火一起晚宴。
李石头是很怵头这种应酬的晚宴的,他宁可跟教中年轻人一起聚会。但此次晚宴与上一次河阳县不同,上一次是应付当地士绅,而这一次是为了为轩辕红花和唐风火送行,于情于理李石头也要参加,不能再开溜了。
到了北安城外五里处,远远的看见有一群人簇拥着等在那里,看见唐恒等人的队伍走来,就一起迎了上来。
迎接的人群到了近前,为首的是一个身着四品大员官服的官员,想来是北安府知府。他身后簇拥着几十名大小官员与士绅名流。而知府身旁却站着一名六十余岁的老者,气质儒雅,身着布衣却与知府并肩而立。
北安知府迎上唐恒的坐骑,带着众官员士绅行礼道:“北安府知府乔定海恭迎魏王千岁。”
唐恒下马笑道:“乔大人不必多礼,本王回京,沿途惊动地方,心里不安,希望乔大人一切从简安排。”
乔定海躬身道:“魏王千岁仁义,是百姓之福。”说罢回身看着那位布衣老者道:“不知魏王可识得,这位刚刚致仕的前工部侍郎岳大人?”
布衣老者上前施礼道:“布衣岳之雄,见过魏王。”
唐恒肃容道:“莫不是在任上疏浚了大河河床,保大河二十年不涝的岳大人?”
布艺老者岳之雄道:“老朽任上的些许功绩,不值一提。”说完还不等唐恒回话,就又施一礼道:“请魏王原谅草民失礼。”
岳之雄说完急急走上几步,来到唐恒身后不远处同样下马站立的李石头身前,忽的涕泪横流,躬身哽咽道:“圣教弟子岳之雄拜见圣教主。”
李石头吓了一跳,忙搀扶岳之雄直起身,道:“原来老先生也是我神罗教子弟。”
岳之雄流泪道:“我二十五年前还是一名小县县令的时候,领着县中百姓开荒,却遇到了引水的难题,正好凤老教主经过那个小县,看我和百姓们为难,就指点了我几句,令我茅塞顿开,解决了引水开荒的难题。我极力挽留凤老教主在我县中住了三日,日夜聆听他老人家的教诲。凤老教主学识广博,雄才大略,令我惊为天人。”
“我自幼对术算及土木之学感兴趣,却通常被别人视为左道。凤老教主和我聊了聊,见我有些可造之材,就给我讲了一些他老人家将西域术算之学与我中原土木之学相融合的心得。”
“我后来能在治理大河方面有些政绩,实是得益于那三天凤老教主的指点。他老人家还给我讲了一些圣教的教义,令我心悦诚服的拜入圣教,使我有力量在日后走过各种坎坷。”
说到这里,岳之雄本已止住的眼泪又流了出来:“我拜入圣教之后,与老教主通过书信往来,获得很多指点。但老教主从不干涉我在为官任上的所作所为。我也算不负老教主指教之恩,之后的五年里在地方上有了些政绩,一路做到京官。谁成想二十年前老教主忽然断了联系,我稍作打听,才知道慈悲山总坛的惨剧,老教主下落不明。”
这时不但李石头等神罗教众,连唐恒也听得入了神。北安知府见状也不敢打扰唐恒。
岳之雄继续说道:“我当时仿佛被人打断了精神支持,竟觉得天下之大,竟再无我可依凭之人。”
“如此低落了一阵,忽的想到若是就此沉沦,岂不负了当初老教主一番教诲之恩?当下我勉强奋起,只想在任中做一些实事。官路上倒是一路平顺,只是二十年来始终没有老教主的消息。”
“半年前我致仕还乡,不成想半月前看到了中书省发下的告示,才知道我圣教复起并做下了一番大事!前日得到消息,知道教主与魏王一路经过北安府,老朽激动得一夜未睡,今日终于得见新圣教主了!”
岳之雄说罢掩面而泣。
唐恒回过神来,点了点头道:“想不到神罗教中多义士,连岳大人这样的朝廷栋梁也是神罗教的信徒。”
岳之雄赶忙向唐恒施礼道:“草民今日得见教主,犹如久旱逢甘霖,失态之处,还请千岁见谅。”
唐恒哈哈一笑打趣道:“理解,理解。今晚本王有个私宴,要借用一下你家教主,之后就把他还给你,让你们叙旧。”
岳之雄躬身道:“魏王千岁见笑了。”
唐恒又哈哈一笑,上马往城中而去。
李石头温言对岳之雄说道:“老先生,咱们晚些时候再叙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