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诺市,早上好…”
“今天要宣布一个令人哀痛的消息。本市市长于今早逝世,享年6岁……”
温煦的阳光透过窗户直直的照进,一寸寸爬上了部曲的脸庞,照得他眉头紧蹙从睡梦中惊醒。随手关掉桌上聒噪的电台,部曲从沙发上坐起伸了伸懒腰,睁开眼就看到了她。科罗娜倚在窗前,背后金色长发如瀑布般披散而下,被光耀得熠熠生辉,恍若有一层朦胧的轮廓。
这几日,科罗娜总是喜欢倚在窗边看着外面,从日升到日落、从夕阳到黎明,从无断绝。他走到窗边紧接着科罗娜肩膀看着窗外,窗外街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似乎与过去也没什么太多变化。那日埋葬在地下的黑龙被烧尽之后,陡然出现的空洞让科诺市各处都发生了严重的地陷,高楼开裂倾倒,地面坑陷截断,造成的死伤简直无可计量。但现在不到一个月时间,人们也就习以为常,照例过自己的生活。
对他们而言今天晚上要吃什么远比明天就是世界末日更加重要。
部曲的家奇迹般地没有倒塌,却也有了许多裂缝。但对他而言好运仅此为止,他已经许久没有接到委托,只能低价变卖些家具才能勉强维持生活,更别提修缮这些裂缝了;也只能任由冬风毫无顾忌的刮进。
在壁炉旁烧了一壶水,部曲给自己泡了一杯茶。他手捧着茶杯坐到沙发上,热茶带来的暖意驱散了不少冬日的严寒。虽然燃着壁炉,屋内却没有多温暖,不止是因为裂缝,还有今年的冬天较之以往要冷了太多;他在街上不时就能见到冻死的流浪汉。
值得庆幸的是在废墟中取几根木料不会被人追责,部曲也才能烧起壁炉让自己不至冻僵。每天睡觉的时候部曲都会穿着厚重的衣物,而且根本不敢睡的太沉,生怕不小心就在睡梦中安然死去。
不过,有时候部曲也会想:那倒也是个不错的结局。
倚在窗边的科罗娜也捧了一杯茶,但只是抿了一小口就吐着舌头满脸嫌弃的说:“真难喝。”,部曲不以为意,继续喝着茶。麸皮做的茶当然谈不上什么口感,只能说是聊以饱腹罢了。他趁着寒意几口喝光了茶,随手将空茶杯放到桌子上,却不小心碰到了旁边的铜镜,将它打落到地上。
捡起铜镜,部曲不由端详着眼前它平平无奇的模样,边框上的文字划痕依然没有变化,只是边缘多了一道漆黑细长的痕迹,像蛇像雾。那天部曲醒来后,这铜镜不知怎么的就出现在他的兜里,回家换衣服的时候才发现。而且铜镜现在照出的事物变得非常清晰,部曲也就留着它当镜子用,总不至浪费。
叮咚,叮咚。
门铃响了。
随手将铜镜装进兜里,部曲端坐在沙发上,心一上一下的难免有些忐忑,但还是强自镇定道:“请进。”
推门而进的是那天背过部曲的中年男人,他此时已经换了身干净体面的衣服,神色间带着明显的拘谨,坐到沙发上开始搓手不知道该怎么说。中年男人酝酿了好一会儿情绪,才满脸遗憾的说:“抱歉,我们还是没找到。”
话音刚落,房间内一下陷入了沉默,只有壁炉噼噼吱吱烧木头的声音。科罗娜不知何时已经走近了,她坐到部曲身边紧接着他的肩膀,关切地问:“你没事吧?”
“没事。”部曲声音极轻,更像是像是自言自语。他早该明白的,一直不愿意自己去寻找只是想编造一个虚假的希望罢了,如今放下心中不知所谓的期待之后,部曲反而有些轻松。
“您说什么,先生?”中年男人没有听清,前倾着身子用疑惑的眼神看着部曲。
“哦,没事。”部曲摆摆手接着说:“你们不用找了。”,他又从兜里刮出几张旧钞递给中年男人,“这是酬金。”
“这怎么好意思,”中年男人连忙推脱,手上却没怎么使力,最后还是将钱放进了兜里,“您真是太慷慨了,部曲先生。”。中年男人接过了钱左右看了看,又抬起手腕看了表上的时间,连忙起身告退,嘴里还不住说着客气话:“您以后要找人就找我们,我们可是最好的。”
随着暗哑的关门声,过道里中年男人的脚步声越走越远,房间内又恢复了安静。部曲坐在沙发上,只觉得这房间显得那么空那么大,每个角落家具上的棱角都冰冷刺人,要将他冻结在原地动弹不得。于是部曲坐在沙发上动弹不得,直到壁炉的火都熄灭了,他才呵着寒气从兜里取出铜镜反复摩挲着。
“我该怎么办呢。”
干涸沙哑的声音从咽喉跃出,部曲甚至认不清自己的声音,坐在沙发上不知所措。过了一会儿,他抬起铜镜看着镜中面目可憎的自己,看着自己眉下蔚蓝色的眼瞳,就像是未经打磨粗粝坚强的蓝宝石,如此深邃迷人。
这是她的眼睛。
“我能怎么办呢。”
太阳落山后,天就越发冷了,冬天肆无忌弹的入侵这个小屋,满面疮痍的墙壁可挡不住这番磋磨,纷纷结起脆弱薄冰。部曲倦缩在沙发上,没有起身点燃壁炉的意思,只是不住摩挲着铜镜,沉入了自己的世界。
“你知道的。”是科罗娜的声音,她温柔地将部曲拥入怀中,“你一直都知道。”
狭仄小屋内,部曲正蜷缩在沙发上安然入睡,任凭冰霜一点点在眼角眉际蔓延。这冰冷死寂的地方正要被冬天完全占领,壁炉里突兀有一声“啪!”的声音,失火余烬竟又重新点燃了,照亮了黑暗,一点一点驱赶着寒意。
第二天,部曲再次睁开了眼睛。他看着自己苍白的手指发呆,过了一会儿就起身给壁炉添了些木头,让火燃的更旺些。昨夜,他久违的做了个梦,梦到了小时候体弱的科科总是十分向往着外面广阔的世界,总是期待着一场神奇的冒险,却每次都笨手笨脚的闹出许多笑话。
简单装了些行李,又拿起铜镜放到内侧口袋里贴身放好,部曲拿起手提箱推开房门就要走出。他最后一次回头,看见了倚在窗边的科罗娜,眼泪最后还是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对不起。”
“我…真的是一个…”
“彻头彻尾的笨蛋。”
“一个…”
“无可救药的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