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街道上没有人，冷冷清清。

部曲踉跄走进侦探事务所，身上衣衫褴褛，头发脸上手上都沾满血污，看上去莫名狰狞。

她跌倒在沙发上，身心满是疲惫。

连衣服都来不及换，更不用提洗漱之类琐事，部曲闭上眼睛的瞬间就陷入深沉的睡眠。

漫长的一夜过后，她的所有体力几乎都被掏空。

本该让人安心的梦境，本该让人迷恋的梦乡。

此时，并不安稳。

朦朦胧胧中她还在厮杀。

不知道来此的理由，不知道由此的理由。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数不清的魔物在她手下丧命。

尸骸，均是尸骸。

不是完整的尸骸，被部曲锋利锐爪撕碎的肉块堆积在她脚下，堆积而上直至将她淹没。

可她还是在厮杀，永无止境。

越来越疲倦。

疲倦却无法停歇。

迷惘黑暗中，部曲突然闻到一阵奇异的香味。

并非来自身体，不是来自脚下，而是来自不曾注意的天空。

熟悉的香味。

天空并不如想象中遥远，部曲一抬手就能触碰到。

坚硬又脆弱的天空，她没有使劲就片片碎裂。

其后如潮水般涌出的饥饿将她淹没。

被淹没的窒息感中，部曲猛然惊醒。

香味没有消散。

不是梦境中的幻想，香味真实地从二楼飘下来。仔细听，部曲还能听到有人走动的声音，厨具碗碟叮当碰撞声。

还没有等刚睡醒的部曲从迷糊中理清思绪，她看到一个人从楼梯走下。

是诺拉。

惊慌失措。

部曲完全没有料想到会跟诺拉重逢，而且还是这么短的时间内重逢，这让她完全没做好应对的准备。

香味越发逼近。

饥饿。

如叼住鱼饵的鱼，完全无法停嘴。

本能控制躯体，部曲只能闷头吃饭，无暇去想诺拉出现在此地的缘由。

狼吞虎咽。

吃饱之后，部曲才有力气思考。她转过头看着坐在旁边巧笑嫣然的诺拉，小声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不能在这里吗？”诺拉站起身佯装生气道：“难道你不喜欢我我在这里吗？”

“不，不是。”

部曲连忙摇头否认，接下来要说的话也被匆忙打断。她并不讨厌诺拉，只是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不想让她接触。

看着窘迫沉默的部曲，诺拉扑哧一笑上前抱住她。

柔软，温暖。

熟悉的怀抱。

部曲僵硬的身躯变得柔软，连决心都有一定程度的动摇。她的意志并不如她所想的坚定，部曲暗自叹气也抱住诺拉。

诺拉将下巴放到部曲肩膀，在她耳边喃喃说道：“我不想再次分开。”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是在前夜梦中，还是稍早之前看见拉娜的时候，或者看到红雾中的城市的时候。

那是一段冗长的记忆，或是梦境还是幻觉。

她分不清。

不过蕴含在其中的情感并不是虚假。

已经分别了数十次，数百次，还是数千次。

数不清。

每次分别的痛苦与不舍都镌刻在诺拉心中，让她再次坚定决心。

“我不想放手。”诺拉说。

所以这次，哪怕仅仅只是这次，她绝不会放手。

诺拉的拥抱越发用力，像是要把部曲融入身体里。

窒息。

部曲忍不住颤抖。

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她听出诺拉简短话语下隐藏的情绪。

如大海。

平静之下是汹涌暗流。

察觉到这一点让部曲胆怯，她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这份心意。

窒息。

这种感觉却并不讨厌。

身体的动作比意识更加迅速，部曲慌忙将诺拉放倒在沙发上。

看着已经闭上双眼等待着什么诺拉，她落荒而逃。

“我去洗澡。”

空气里只留下部曲轻微到听不清的话语。

洗浴间里。

在浴缸里装满冷水，部曲没有用热水勾兑就脱光衣服跳进去。

冰冷刺骨。

部曲的大脑这才恢复运转，开始思考前因后果。

诺拉怎么找到这里不用费心思考，联想到房东奇怪的表现完全显而易见。

重要的是，接下来该如何去做。

她要去找龙，杀死龙。

这种事情对于普通人而言太过危险，部曲不可能让诺拉涉险。

渐渐适应水温，部曲蜷缩身体抱住双腿，将头枕在膝盖上。

金色长发漂浮于水面之上，渐至铺满。

此时的部曲完全沉入思考，没有注意到自己变长的头发。她知道不能让诺拉跟着，可是该如何去做，部曲完全没有头绪。

一团乱麻。

门被推开的声音。

部曲从沉思中惊醒，抬头就看见赤果的诺拉走进来。她涨红了脸，舌头开始打结，磕磕绊绊地说：“你，你，怎么，进，进来……”

话没有说完，诺拉已经一只脚踏进浴缸里。

冰冷刺骨。

不过这阻止不了诺拉，她扑进浴缸里与部曲紧紧相邻。肌肤相贴的羞涩让部曲无法开口，她低下头闭上眼睛满脸羞红不敢多看。

水温比诺拉想象中要冷许多，她的身体微微颤抖也说不出话。

即使如此，诺拉没有走出去的意思，她强迫自己留在这里。

冰冷也没那么难耐，感受着身旁部曲逐渐升高的体温，诺拉笑着贴近她耳旁，说出近似撒娇的危险话语。

“总觉得一不注意你就会跑掉呢。”

部曲吓得一激灵，还以为内心的想法都被她猜到。诺拉享受着少女更加颤抖的身躯，手掌抚摸而上渐渐让其平复安稳。

“嗯……”

手掌的触感有些粗糙，是诺拉平时劳作留下的印记。她并不是娇蛮的大小姐，很小时候就开始帮忙打理家务。

思考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部曲渐渐无力思考，被诺拉紧紧拥在怀里。

不会放手。

直到冰水都渐至沸腾的感觉，诺拉和部曲两人才走出浴缸。

部曲脱下的裙装已经破烂不堪，还沾满泥土血迹。诺拉嫌弃地将其丢掉，走到带来的行李箱里取出两套裙装。

红色和白色。

诺拉带着白色裙装给部曲换上。洁白的裙装点缀蕾丝小花，配上她垂至脚踝的金发，很像是刚走出城堡，不谙世事的大小姐。

红色被诺拉穿上。不是鲜艳的红色，暗淡红色基调前系着一个白色蝴蝶领结，可爱又不失活力。

部曲坐在沙发上看着身上价值不菲的裙装，又看看左右忙碌打扫布置的诺拉，她欲言又止。

止又言欲。

等部曲整理好语言想要说出口的时候，诺拉又已经走到二楼开始忙碌。

少女的心思敏感多变。

想得越多，部曲就越难以开口，甚至萌生出放弃的想法。

也许这样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