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
睁开眼睛。
阳光,天空,白云。
身下是柔软的草地。
部曲枕在诺拉腿上,能清晰地感觉到少女温暖的触感。
“醒了?”
没有得到回应的诺拉再次问。
“……”
失神地站起,部曲看着一望无际的草原发呆。
微风轻微拂过,刚才她和诺拉在大树庇荫处短暂地睡了一会儿。
或许是放羊太久过于疲累才会睡着。
疑惑的部曲听到羊叫声,眨眼又看见羊群奔跑在草地上。
站立后的几秒内,脑海里记忆源源不断浮现,她不禁对自己的多疑感到好笑。
“醒了?”
跪坐在草地上,大树下的诺拉继续问。
“醒了。”
有什么好疑惑的呢,部曲微笑回答。
深呼吸。
清凉浸胸的空气还有些微甜。
“那就好。”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也露出微笑的诺拉,部曲莫名感觉奇怪。
草原没有边际,至少部曲没有找到边际。
无论往哪个方向走,走多久,景色依旧没有变化。
羊群非常聪明,会自己寻找食物也不用费心管理。
这样的生活平淡且充实。
一天又一天,时间流逝得越来越快。
仿佛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日夜就已经完成交替。
傍晚,坐在大树下的诺拉看着部曲说:“你快死了。”
“什么?”
正在把羊群赶回栏杆的部曲没有听清,回头看着一直坐在大树下的诺拉问。
“醒了?”
睁开眼睛。
乌云,微风,树叶。
身下是柔软的草地。
“醒了?”
温柔地抚开部曲额角的头发,诺拉再次问。
“醒了。”
最近她越来越嗜睡,竟然在羊群没有进完栏杆的时候就睡着了。
栏杆,羊群。
这下部曲看到不远处出现栏杆,里面的羊群非常安静,一动不动。
或许是因为饥饿,她站起来把羊群赶出栏杆,让它们自由地觅食。
羊群四散奔走。
乌云临近,像是压在头上一样。
要下雨了。
推开大树旁的房门,部曲招呼诺拉进来躲雨。
雨中,大树下,诺拉像是没有听到她的呼唤。
任凭大雨倾盆她都没有站起来。诺拉跪坐在地上,转过头看着部曲,微笑。
“醒了?”
睁开眼睛。
蓝色,无风,枯树。
身下是粗糙的沙石。
“醒了?”
“……”
没有阳光,天空用劣质的蓝色涂满。
明明没有风去扰动,干枯的枝桠还是发出簌簌的响声。
“醒了?”
枯树下,诺拉披着血淋淋的羊皮问。
新剥的,未经处理的羊皮。
血液。
新鲜的,滚烫的血液滴落在部曲脸上,羊羔无神空洞的双眸中。
她看到了自己。
“醒了?”
双手捧住。
抬起头,部曲吻上诺拉的唇,任凭血液随意蹭抹。
“没有。”
走远的她不再回头去看诺拉,向着草原边际出发。
草原看上去无边无际,尤其是在没有羊群的现在,空旷得过分。
不过只要前进,尽头总会出现。
看到远处翻涌碰撞的红雾,部曲知道已经抵达终点。
红雾不断碰撞想要钻进,透明而又坚韧的屏障阻拦着它。
或许是因为看到部曲靠近,红雾收起莽撞,开始有规律地碰撞屏障,仿佛要传达什么讯息。
其实不用提醒,她也明白现在发生了什么事情。
像是很久以前的记忆,在部曲还是他的时候,他经历过类似的事情。
真实的梦境。
“醒了?”
诺拉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部曲身后,轻声地问道。
“醒了。”
一切都是幻觉,真是场可笑的闹剧。
毫无意义。
屏障发出不堪重负的悲鸣声,显现出龟裂的痕迹。
红雾趁机渗透进来,一缕缕缠绕到诺拉身上。她的神色变得生动,像是拥有了某种灵魂,不再只是机械的木偶。
沉溺在回忆中的部曲突然被诺拉从身后抱住。看到在胸前作怪的双手,她羞得连忙要挣脱。
“并不是毫无意义哦。”
没有让部曲轻易跑掉,诺拉强硬地抱住她说。
“有什么意义吗?”
既然只是梦境,只是虚假,发生的一切又会有什么意义呢。
“所,以,说,”诺拉抱得如此用力,让部曲都感到窒息,“并不是毫无意义。”
无论是梦境还是幻觉,在其中做的每个抉择,经历的每份痛楚都不会是虚假。
唯有这份心意,绝不是空洞的产物。
“如果真实是空白。”
“那么就让我们一起在其中书写未来。”
近乎告白的话语让部曲低下头不敢去看她,满脸通红近乎无法思考。
看到部曲不再纠结于意义存在与否的虚无命题,诺拉才有些放心。她凑近部曲耳边,轻声说:“醒来吧。”
过去是梦境,是部曲与龙一同编织的梦境。
尽管如此,部曲此时却觉得能遇见她真是一件太过美好的事情。
看着部曲消失于原地,诺拉在动荡崩碎的空间里没有消失。她走在其中,红雾略带讨好地跟在身后。
“下次见面的时候,”诺拉随手在大树上添上几片翠绿树叶,身形渐渐消散,“我应该能说出口吧。”
谢谢。
“醒了?”
睁开眼睛。
阳光,天空,白云。
身下是冷硬的沙石。
这里是一处巨大的深坑,部曲艰难地开始攀爬。
金色长发被她缠绕在腰上,用仅有的独臂一点点向上挪动。
看来梦境也不全是虚假,从中获得的东西都被部曲带到现实。
所以,尽管伤势严重,她却能露出笑容。
笑着,向上爬动。
又跌落。
流血,吐血,都显得微不足道,不再是能够阻拦部曲的东西。
意志,璀璨如同发光。
现在的她感觉自己无所不能。
跨越身体的痛苦。
躯体只是工具,不是它控制意志,而是意志驱使它。
意志。
再一次跌落。
这次跌落得更加远,在即将爬出大坑的边缘部曲滚落到坑洞底。
没有疼痛,她诧异地看着垫在身下的魔物。
“1号?”
魔物像是液体一样铺散在大坑底部,无意识地蠕动着,对她的话语没有反应。她试探着用手拍打,或许是因为熟悉得触感,魔物自然缩成球型被部曲装进口袋里。
梦境也不全是虚假。
有了几分切实期望,就算是面对如此巨大的深坑,她也一点点将其跨越。
“已经没有什么好怕的了。”
迎着夕阳站立在坑洞边缘,部曲感觉心中有火焰在燃烧。
不是愤怒,而是希冀。
刚要出发的她视野陡地升高,看到身体脖颈喷出血柱倒下,看到蹲伏在旁边地上的他。
没有双眼,脸上两个空洞中燃着银色光芒,其身后有一道身影若隐若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