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得可怕。

意识到浓雾里确实是安静得可怕，只有部曲的呼吸声。

轻浅的呼吸声。

竟有意无意地忽略，只是听到她的呼吸声。

而女孩是普普通通的人类。

人类又怎么可能这么久不曾呼吸。

浓雾里，她牵在手里的不管是谁，绝不可能是女孩。

尽管长得极其相似，也绝不可能相同。

被部曲这么用力地握住手，“女孩”也太过安静，也许根本不是人类。

害怕变得具体。

想确认却又不敢看，犹豫片刻，她下定决心走到“女孩”面前观察。

此前从来没有如此观察过女孩，无论是在浓雾外还是浓雾里面。

确确实实是女孩的脸，眼睛里却没有半分光彩。

空洞又虚假的黑色。

再精致也不过是赝品，绝不会是女孩。

片刻后，她看到“女孩”的脸发生变化。

失去红润，也不再柔软。

干硬开裂的脸庞，碎纹密布而后剥落。

露出“女孩”的脸，竟然如此丑陋不堪。

木头还是甲壳随意拼凑，眼眶里只有空洞，虚假的“眼球”掉落到地上，沉入。

身体也是干瘪的，像是破布缝合而成。

面无表情，“女孩”还是没有动作，安静得可怕。

安静得可怕。

惊慌使得呼吸都停止，她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

谎言被无情戳破，而部曲还没有做好准备接受。

确实已经失散，她再找不到女孩。

事实浮现到脑海，部曲才感受到迟来的担忧与恐惧。

竟然不知不觉与女孩失散，反而与慈丑陋之物结伴而校

恶心。

只是个木偶，毫无灵魂的空壳。

然后是愤怒。

情绪失控，部曲大声质问道：“你是谁？！”

理所当然没有回应。

空洞虚假的死物又怎么可能会有回应。

恐惧，恶心，愤怒。

驱使身体，让她想去破坏，想去宣泄。

伸出手又停下，意志让她获得短暂清明，察觉到情绪不对劲。

下意识地抚摸右眼，果然眼罩也早已消失不见。

感觉到右眼就要微微睁开，部曲连忙捂住右眼，拼尽全力。

闭眼。

痛苦地倒下。

纷乱复杂情绪占据满胸膛，她跪倒在地无法站起。

曾经短暂的嫉妒，也许暗自的埋怨，或是任何不平细微事，都纷纷浮上脑海，成为灼烧她的火焰。

疼痛。

最后是恐惧，将要失去女孩的恐惧紧紧攥住她的心脏，无法呼吸。

但也不需要呼吸。

又察觉到身为异类的事物，她开始担忧。

想要大喊，却是喊不出声音，喉咙被悔恨堵住，让她呼喊不得。

想哭，却也是无法流泪。

连流血都做不到，她又怎么可能流泪，已然是不可及的奢望。

激荡情绪冲击，她渐感冲动，难以抑制的冲动。

不需要抵抗，只需要睁开眼睛，此间所有都会远去。

睁开右眼将浓雾看个透彻，再烧遍世界宣泄愤怒。

又为什么要如此痛苦。

想要找回女孩。

为什么女孩这么重要，她不知道。

她是谁？

也是不知道。

连答案都没有，她又何须如此坚持。

睁开眼睛，给予世界最终答案。

找到她，只需要睁开眼睛，睁开右眼。

颤抖着站起来，部曲闭着眼睛艰难地前校

拒绝脑海吵闹不停地叫嚣。

使用意志驱使身体，她也可以勉强做到。

身体只是工具。

疼痛，屏蔽。

找到她，部曲不需要睁开眼睛。

过去折磨着她，让部曲想要不顾世界睁开眼睛。

可也是过去鞭策着她，让部曲压榨出最后丝毫体力，艰难地前校

人类就是如此复杂，逃避过去却也渴望过去。

过去成就现在。

再如何不堪也是成长，正因为本性如此，她才更应该接受与坦然。

什么都做不到，无可厚非。

即使如此，仰望未来也绝不会是妄想，她会找到女孩。

绝对。

似乎受到挑衅，右眼跳动的火焰更加旺盛，在体内横冲直撞，点燃更多情绪。

纯粹是以数量冲刷，意识显得微不足道。

世界，与一个人。

究竟是哪一边更加重要。

总感觉很久以前问过这个问题，当时她是怎么决定的呢。

记忆变得遥远，她的意志逐渐分崩离析，支撑不住身体前校

倒下。

颤抖着，不甘心地倒下。

还想要前进，她还能前进，可身体已然崩溃。

抱住身体蜷缩，她勉强坚持没有睁开眼睛。

为什么呢。

不断地问还是没有答案，或许本就是没有答案。

明明只要睁开眼睛，将所有问题都丢给祂，不就会变得十分轻松。

可是为什么呢。

人类与世界又有什么重要，不过是重来轮回，她又为什么如此不舍。

为什么呢。

短暂如烟火般无意义的人生，竟也妄想留下什么吗？

放弃吧。

放弃吧。

放弃吧。

不断重复，明明只要放弃就会变得轻松。

可是，究竟是因为什么呢？

眼瞳疼痛愈盛，心脏却又更加疼痛。

燃烧般，她所有思绪尽数烧尽。

疑惑也好，疼痛也好，坚持也好，半点都没有剩下。

身体颤抖瘫软，她却是始终，没有睁开眼睛。

疼痛也还在。

也许是渐渐适应疼痛，部曲串联几串思绪，取得身体的控制权。

呆愣地坐起身，她的意识略显麻木，却已经感觉不到灼烧般的疼痛。

疼痛。

极限疼痛后，部曲对疼痛的耐受程度提高很多，些许疼痛不能影响动作。

疼痛。

越来越盛。

身体疼痛虽已远去，她的脖颈传来难以想象的剧痛。

甚至快要达到灼烧身体的疼痛。

但还能行动。

感觉到脖颈上有液体流下，流到身体上蜿蜒。

疑惑地抚摸脖颈，她看到手掌上竟然是沾满鲜血。

灼热的，红色的血。

可这怎么可能。

血液早该已停止流动，她不再是人类，只会是个异类。

疼痛，脖颈上源源不断地传来疼痛。

还有血液。

似乎又变回普通的，脆弱的人类。

虚弱且无力。

眼角有液体流下，两只眼睛都是，部曲却不想擦拭。

左眼流下的是清澈泪水，右眼则流下浓稠的血水。

缓慢地在部曲脸颊上流下，交汇在她光洁的下巴。

停留片刻，摇摇晃晃又坠下。

滴落到地面，恍如水珠滴进池塘，激起水波荡漾。

可部曲没有看到这幕。

疼痛还在其次，她感觉到脑袋就要掉下来。

再一次。

普通人类自然不能没有头颅，她连忙扶正头颅，想控制头发固定。

却是发现连头发也无法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