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未想过还有机会能再次见到她,纵然是始于仇恨,也总要好过空虚。过去无法忘记,如今又化为冰冷刀刃刺穿部曲的身躯。
身体的情况不断恶化,她右手扶住墙壁,勉强不使其倒下,“稚雪,你还好吗?”
“噢,亲爱的老师,”稚雪手持着刀刃接近,笑得宛如孩童般纯真,“我从未感觉如何好过。”
若忽略此时紧张血腥的局面,仅听言语,或许只是普通的故友重逢。
看到部曲摇摇欲坠的模样,稚雪反而不太着急,刀尖划过墙壁,带起一连串火星明灭。她缓慢而坚定地接近部曲,没有放弃的意图。
“您的模样可真是狼狈。”
乌云再次掠过,遮蔽月光,投下大片阴影。稚雪的脸庞在黑暗里若隐若现,“这种程度就要倒下吗?”
“大名鼎鼎的深红魔女阁下,我最亲爱的老师呦。”
“难道只是些许毒素就要支撑不住吗?”
“那样的话,”话音未落,接着阴影连接断裂,稚雪瞬间出现在部曲身旁,微微抬腿就将其击倒,“我可是会,非常失望的哦。”
“亲爱的老师。”
刀光闪过,盖过刹那月华,未见她如何动作,部曲的左腿即刻就被斩断,跌落到旁边。其断裂处流淌着暗红黏稠的血液,将松散的泥土凝固,随着稚雪走过,展现裂纹。
“怎么了?”稚雪伸出舌尖将刀口沾染的血液饮尽,“这可不像您的风格啊,老师。”
“不过是条腿而已,您的再生呢?”
“您的构造体呢?”
“您的虚空军队呢?”
“哦对,”稚雪抓住部曲的金色长发,将其脸庞抬起放到眼前,“还有您最爱的,幻术呢?”
“这么多年的准备,现在连一半都没有用到呢?”
“您可要好好加把劲,尽量坚持得更久才行哦。”
明明离得如此之近,少女的双瞳里却容不得部曲的身影,神色涣散,恍若王者遥远的某处。
尽皆虚无。
是远方。
“你的眼睛……”部曲虚弱地说,双手撑起地面,却无法站起来。
“发现再也不能欺骗我吗?”
“这样您就无法看到,不是吗”
“就这点程度,”稚雪猛地将部曲向上抛掷,沉其还未下落的时候,刀光接连闪过,又将其右手斩断,“我可是,完全没有尽兴哦。”
然后是左腿,接着是左臂。但斩去左臂的时候,却只是砍落衣袖,露出空荡的本质。
失去根节的肢体落向旁边,触碰到墙壁再复跌落,在泥土上翻滚两圈。沾染污浊,连鲜血都不再流出。她的体内,已然没有多余的血液可以供给,双瞳都逐渐趋向暗淡。
看到部曲的身躯苍白冰冷再无声息,稚雪却突然失去笑容,平静地将其抱起,抚摸着部曲的脸庞。手指蘸上血液,卸去其诸多伪装,展露出真实的面貌。
绝美风华。
“不允许,”稚雪将食指放进部曲的嘴唇,左手拖住部曲的下巴使劲,使其咬破肌肤,瞬息血液,“我可不允许您现在就死去啊,老师。”
“夜晚还很漫长。”
随着血液回流,部曲恍若从噩梦中惊醒,想要站起来,却感觉不到任何肢体。就算是血液得到补充,残缺的肢体却无法复原,失去手足的她倒在小巷里面,身旁就是托腮遥望远方的少女。
“老师,”稚雪没有回头,“我好想您。”
“……”
躺在地上的部曲,身体还是虚弱,嘴唇喃动几下,还是无法说出任何话语。何况再说任何华语都没有意义,过去的终是过去,任凭她如何解释都显得苍白。
那个夜晚,她确实是弃她而去。
“所以才没有反抗吗?”
她不知道。
心脏也恢复跳动,部曲的身体开始积攒力量,渐渐觉得能够离开,但她只是躺着,没有动弹。
夜晚很美。
很久都没有这般仰望过星空,月亮高悬天际,才不去管人类是否喜欢,肆意洒落银色光辉铺满大地。而耀眼的月亮旁边,还有个月亮若隐若现,只有专心去寻找才能看到。
雪花似是柳絮飘荡迎风起,片刻就覆满大半身躯,却没有感觉寒冷。不同于银白色的冬雪,这雪更像是用血染就,红色晶莹剔透。
明明是盛夏时分,却偏偏要飞落雪景。
“老师,”稚雪站起来,抖落身上的雪花,也将部曲拎起来,“是我们的胜利吗?”
“是你背叛了我们吗?”
“……”
此时部曲已经恢复大半,说话自然不成问题。但她却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着,任由稚雪施为。刀光闪过,渗出的鲜血都被同化,分辨不清。
接下来是长久的沉默,仅有刀划过肉体的声音,部曲身躯零落,削下许多却还保持着大致完整,显现出稚雪的高超技艺。
是重复千遍、万遍才能熟练的技艺。
呼吸微弱,连心脏都早已停止跳动,但是部曲还是未曾死去,或者是说稚雪不愿让她死去。痛苦临近死亡的界限,又始终无法跨越,要停留在现世足够久,才能让稚雪感受到片刻平静。
随着阶段越是往后,稚雪的动作就越是迟缓,间隔也越来越长。
“好久不见,稚雪。”明明凄惨得不成模样,但部曲的语气却是那般平静。
“……”
这下换成稚雪的沉默,她只是专注地寻找下刻能雕琢的角度。
“我还是觉得,”部曲仅剩的身躯里,残存的血液滚动沸腾,“深红魔女这个称号。”
“太过羞耻了,以后不要再这么叫我。”
骤然高昂的温度,稚雪的双手抓握不住,部曲的身躯跌落。但还未接触雪地,就在半空中化作血液崩散,又即刻蒸发。
全无踪迹。
随着部曲的消失,稚雪的记忆开始模糊,记不清楚刚才见过的,她的模样或是身体或是衣物,都尽数皆要遗忘。
模糊的人影走过记忆回廊,所至之处都化作黑暗。
“可恶,”稚雪双手抱住脑袋,跪坐在雪地上,狰狞到近乎哭诉,“我不会忘记你的,绝不会……”
“再次忘记你的,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