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并非紧随某人而行动，在部曲寻找合适的餐馆之际，其他人也同样生活且行动。相对于波澜壮阔的海浪，深海之中潜藏的暗流更为汹涌。

漆黑的房间。

本来仅是普通的酒店房间，却因为其住客的任性而转变。人类总是热衷于改造世界，使其更适合生存，或者仅仅是所谓美学。

还有感觉。

外界正午时分，炽热阳光尚无法照亮此间。因为有厚重窗帘阻隔，还不是酒店附赠的一层，而是在其基础上，又被挂上四五层纯黑不透光的细密窗帘。

直到将光芒完全阻隔，这个房间的住客才就此停手。黑暗而安静，他很享受这般感觉，即使要为此付出额外代价，也乐此不疲。

人类总会因为感觉驱使而冲动，就连他都不例外。绝非无法接触阳光，或是那些畏惧圣明的魔物。从具体物质构成分析，他尚且算是纯粹的人类。

仅仅是天性如此，如同人类讨厌虫豸，他也有厌恶的事物太阳。

高悬在天际，肆无忌惮播撒光辉的模样令人厌恶。他才不会奢求其怜悯，决心要终生拒绝其接触。

得益于现代便利的生活设施，他平时都是白天沉睡，偶尔有兴致的夜晚会出行玩乐。但是大多数时候，他只是坐在房间里面，发呆。

大脑空空荡荡，任凭时间流逝，却丝毫不觉惋惜。对他而言，时间实在是最不值钱的事物，有太过漫长的时间可以去挥霍。

今天违背常年养成的习惯，特意早起自然不是因为无聊。即使是正午，都对他算是早起，所以不免觉得困乏。

打个哈欠，却还是忍耐着没有睡觉。因为稍后还有个约定要守，所以他罕见地没有任性妄为。

安静地等待。

接下来要见的人，要比他怪异更多，危险程度也喧嚣直上。说实话，组织里的人没有不害怕她的，其中自然也包括他。

害怕程度未到恐惧的程度，真要认真冲突，他未必会输。但是胜利却很艰难，他可不想以后漫长的岁月都与其纠缠。

相较后果、权衡利弊，这点困乏还算可以接受。至多不过是类似普通人熬夜。

敏锐异常的听觉，让他离得很远就能听到少女规律的脚步声。这般轻微又冷清的寂寥感觉，是稚雪无疑。

随后又听到她走至门前，钥匙插进锁孔的金属摩擦声，旋转锁扣缩弹的碰撞声。

“你来晚了，稚雪。”他说道。

任何细节都足够决定成败，未免在约定中付出更多，他下意识地试图占据主动。表现得自信又从容，是不错的主意。

却又立刻失算。

木门被缓缓推开，少女轻巧踏进房间，身后是耀眼光辉紧随，为其全身染上暖阳色彩。

但他很讨厌阳光，近乎本能的厌恶，使得他不自觉高声尖叫道：“该死，快点关门！”

听到他狼狈尖叫的模样，稚雪的脸上失却笑容，紧皱眉头缓缓将门推到更远，直至抵住墙壁。惹得他连忙起身逃窜，苦心营造的气势顿时烟消云散。

更为糟糕的是，明明是盛夏，房间里的温度陡然降低，呼吸间都有冷霜隐现。冷清氛围弥漫，他躲到墙角讨好地说道：“好姐姐，请关上门。”

闻言，稚雪脸上恢复纯真笑容，房间里的温度回升，又变得温暖。但她没有将门关上，任由阳光倾洒，形成光照的通路。

银白色长发随微风飘舞，又在阳光照耀下熠熠生辉。

对此无可奈何，他躲在墙角尽量远离阳光，“姐姐，你来晚了。”

“是你来的太早了，童鬼。”稚雪笑着说，伸出手想要开灯，扳动开关后却没有反应。

酒店里的灯具早就被童鬼损坏，讨厌阳光也未必喜欢灯光。事实上，他觉得任何光芒，都无比惹人厌恶。

“说过很多次，别叫我的代号，”童鬼想要反抗，声音却不自觉放低，用近乎撒娇的语气说：“别摸我的头。”

任谁都有不可触及的逆鳞，无论是他，还是她。但此时，显然还是她更为强势。因为相似的命运，两人才会联系在一起。但正是因为相似的命运，才使得童鬼无法反抗。

无法反抗，倒不如享受。童鬼很快接受现实，反正姐姐身上的味道很好闻，类似柑橘。

“怎么样，找到老师了吗？”童鬼好奇地问。

少女没有立刻回答，沉默地抚摸童鬼的脑袋。房间里安静到寂静，能听到轻微的呼吸声，仅有她的呼吸声。

“见过了。”稚雪轻声说道。

“那你成功了？”童鬼紧接着问道。

即使发现姐姐的情绪不对劲，再追问下去可能危险，但他的好奇心本就是这般旺盛。本性难移，就是形容他的词汇。

当初若非好奇心作祟，他也不会落得此等下场。

虽如此，童鬼却从未吸取教训，甚至因为其特殊体质变本加厉，任何感兴趣的事情，都必须弄得清楚明白不可。

水落石出。

或许是抚摸童鬼脑袋的感觉很好，稚雪未对此表现反感，只是看向远方，神情茫然且恍惚。

“没有。”稚雪平静地说，不再抚摸童鬼脑袋，走向窗边，“老师，她消失了。”

“消失？”童鬼无法理解情况，消失可不是常用的词汇。好奇心如猫爪抓挠心脏，他连忙追问道：“什么消失？”

“就是消失。”

“？？？”

满头问号的童鬼，突然感觉房间里温度下降，而此时稚雪也走到窗边，伸出手将所有窗帘扯落。

阳光顿时充满房间，童鬼躲无可躲。照在他手臂脖颈脸庞上，苍白到近乎透明的肌肤，其下青色血管如蛛网密布清晰可见。

唯独看不到血液流动。

“你干什么！”刺激使得童鬼差点发狂，忘记恐惧高声呵斥。

“没什么，只是感觉有点暗。”稚雪笑着说。

看到她纯真的笑容，童鬼感觉有股冷气从尾椎骨直冲大脑深处，怒火迅速平息。反正只是厌恶阳光，倒不会因此受到伤害。

沉默。

“她变了。”稚雪接着说。

“是啊，”童鬼抬头看向窗外，那是片湛蓝的天空，是他很久都没有注视过的天空，“每个人都会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