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是黑暗攒动，许许多多黑暗形成的怪物游荡，却始终对侦探事务所视而不见。即使偶然发现，黑暗也是很快退开，甚至表现出恐惧的些许征兆。

一楼客厅已经和以前截然不同，增添许多家具和家电，满满当当，更有生活的气息。也更加像是一个家，属于稚雪和部曲的家。

坐在沙发上的稚雪未曾离开，她低头注视着老师的面庞，观察其边缘柔和的轮廓，好似能够就这样等到天荒地老。

外面大街上响起的、又或许是邻居家里响起的惨叫声，都与她无关。稚雪只关心一件事情，那就是老师的安全。

除此之外，即使再多人死去，也与她没有关系。稚雪的手指抚摸着老师的脸庞，收拢散落在地上的长发，发现头发的颜色更显得淡薄。

从前还能说是白金色，现在却又褪去许多颜色，看上去失去更多活力，显得老师的面庞越发稚嫩柔弱。

接近银白色的长发。

明明老师的身体非常健康，却始终不愿意醒来。这点让稚雪非常担心，她不想让老师躺在床上慢慢生锈，所以时常领着老师在房间里走动。

当然只是她牵引着老师。

因为最近世界的莫名变动，稚雪逐渐恢复身为超凡的能力，这种程度的力量还是非常充足，不显得很吃力。

而正是超凡，让稚雪并不担心外面蠕动的黑暗。房间里每处，都时刻覆盖着她的领域，没有任何黑暗能够无声无息侵入。

并且这个领域，对她而言几乎毫无负担，能够永远开启。因为她与别的普通超凡者不同，领域开启的时候，亦能不断恢复体质。

除非被世界盯上，进而针对，她实在无需顾虑太多。但世界，早已经沉睡，顾不上管辖稚雪如何。若世界还清醒着，外面的那些黑暗倒也不至于如此猖狂。

说不清楚是好是坏。

但老师做的事情，肯定都是好的，稚雪这样坚信着。她将老师温柔地放平，脑袋枕到她的大腿上，手指抚摸着长发，渐渐觉得轻松安乐。

这样的生活其实也不坏。就算老师一直不能醒来，就算外面黑暗肆虐，但若能与老师永远不分离，就还算能够接受。

黑暗对于普通人极具威胁，却对稚雪兴趣泛泛。就算她独占大片区域，都没有惹来更多黑暗，只是默契地绕过去。或许是因为稚雪身上的人类成分太淡薄，吸引不了黑暗的注意。

越是超凡者，也就越是背离人类，逐渐演变成疯狂莫名的存在。若有一天，真的失去最后坚守的底线，那么也就是化身为怪物之际。

徒有所谓人类皮囊的怪物。

更有甚者，连这身皮囊都能舍弃，彻底拥抱虚空，发自真心的厌恶人类，以至于成为莫可名状的恐怖之物。

那些，甚至连世界都无法容纳，发现的瞬间就会驱逐至虚空。永远在虚空里游荡着，憎恨且饥饿，不会放过任何经过虚空的人。

房间里的白炽灯，孜孜不倦地投放光明，将稚雪的影子照得细长。墙壁上，与她的影子重叠的区域，有片暧昧不清的黑色。

那是潜伏着的小片黑暗，却终究只是潜伏着，没有出现。竟然表现出人性化的恐惧行为，瑟瑟发抖希冀不被稚雪发现。

强弱之分如此明显。

那个坐在沙发上的女人，在黑暗眼里，是比黑暗还要黑暗之物，浅薄些的黑暗，只怕在靠近的瞬间，就要被同化。

也就等于死亡。

那就是行走于人世间的怪物，披着精心伪装的人皮假装纯真无害。外表越是可爱，其内在就越是恐怖扭曲。

而被黑暗如此忌惮的稚雪，却没有注意到墙壁上的一小片阴影。她甚至也没注意房间里的摆设变化，心思早就飘远到非常遥远的地方。

并非地理上的遥远，而是时间。她突然想起过去，与老师相处的点点滴滴。那个时候，虽然经常很忙碌，却也非常充实，每时每刻都有新的事情要去做。

她当时还天真地以为，那会持续到永远，却从未想过结束得那么快。

分别太过匆匆，接下来就是几百年的孤独，几乎将人折磨得发狂。或许她早就疯狂，所以才能坚持到现在。

刚开始的几十年，她还以为老师只是有事离开，很快就能回来。所以稚雪借用深红魔女的名号，悄悄做了些坏事。

略带叛逆意味，希望老师会在乎名声，至少会回来看看，是谁在冒充身份。却未曾料到，等到最后的只有无视。

无视。

即使记忆完整无缺，她都难以想象当时的情绪。只觉得愤怒、还有几分自暴自弃，让稚雪做出许多荒唐事情。

但现在，过去的已经过去。她此时此刻，就陪伴着老师身旁，永远都不会分开。这就已经足够，她实在不该回忆太多，难免被老师察觉。

可是她的思绪却总是不自觉飘荡，回忆起过往。

突然感觉房间里太安静，稚雪随手打开电视。所有的频道，都已经换成新闻节目，时刻播报着关于各个地区和聚集点的近况。

现如今，应该也没有人惦记着娱乐活动。

主持人是个叫雷格的家伙，看上去还算镇定，但一直转动不停的眼珠将他的情绪完全暴露。稚雪打开电视，倒也并非关心人们死活，只是不想显得太安静。

电视里的雷格板着脸，一字一句地说道：“千万不要出门。”

“时刻保持家里的所有灯都要打开。”

“等待联邦军队上门接送。”

“最后重复一遍，千万不要出门！”

“外面都是吃人的怪物。”

真难为他一本正经地说出这些话，还没有显得很崩溃，足够显示出雷格高超的职业素养。但这些，都与稚雪无关。

因为她没有加入联邦避难所的计划，只要在这个房间里，与老师呆在一起就可以。反正老师也不需要进食，而稚雪则在恢复超凡之际，就已经脱离对于普通食物的需求。

两人甚至可以脱离人类社会，生存到世界毁灭。只要不觉得太无聊，就算世界崩溃，她俩也可以在虚空里很好地生活。

稚雪这么想，也正准备这么做。

至于外面的人类死活，与她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