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言以对。

卢修斯只是沉默着，没有说话，更没有问题。他跌坐在地上，表情呆滞，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可能是过去，也可能是未来。

无论他在思考着什么，都无关紧要。因为霍普斯格外有耐心，已经等待了很长时间，不在乎再等待更多点时间。

对于卢修斯这种，格外重视体面的人来说，能做出如此失礼的行为，实在是显得很不可思议。只有内心极度震荡，才会让他无暇顾及所谓礼仪。

但他此时，也确实没有在乎的必要。因为若真如他所想，联邦的问题可要比他一个人的问题大很多。

有许多人都想要他死去，可卢修斯从未想过，联邦内部也对他如此恨之入骨。不再信任他，而是将他视为叛徒。

“为什么…？”卢修斯喃喃自语问道。他还是没有站起来，背靠在金属大门上。虽然将疑问说出口，却从未想过能够得到回答。

“因为你太碍事了，”霍普斯平静地说道：“你的死板固执，耽误了别人的事业。”

“……”

出乎预料的，从怪物口中得到的答案，没能让卢修斯解开困惑。确实，因为反对超凡滥用，他挡住了很多人的财路，让联邦内部对他的意见很多。

可这些，不应该成为迫害他的理由。

本该如此才对。

却从未想过，他们竟然会嫉恨到如此地步，为此不惜联合怪物，只为将难缠的他囚禁在监狱里面。将他埋在地下八百米的深处，无论死活，眼不见心不烦。

超凡从来不是馈赠，而是诅咒，未曾体会过的他们，总是想不明白这个道理。曾经短暂领略过超凡风采的卢修斯，对此无比了解。

明白超凡就是堕落的伊始，是放纵的深渊。但凡体验过一次，就再也无法忘记那种感觉。

失去人性的感觉。

对此抱有恐惧，还有紧随其后的，无拘无束的快感。连卢修斯自己，有时候都无比怀念那种感觉，时常想要不惜代价，重新回到超凡领域。

论迹不论心。

不管他怎么去想，如何渴望，从来都没有付诸行动。因为卢修斯清楚，超凡并不如所表现出的那般美好。

意味着脱离人类身份的开始。别人怎么想，与他无关。卢修斯还是蛮喜欢人类这个身份，并没有为了虚无缥缈的事物，就要抛弃这个身份的打算。

可是联邦里的那些家伙，已经想要超凡，想到发狂。自身掌握的权力已经足够大，却还要忍受常人的老病死，这让他们不甘心。

自然可以想象，他们知道超凡的时候，该有多么兴奋。为了拥有力量，为了悠长的生命，个体的超凡让他们看到无限可能，如痴如醉。

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为此哪怕献祭再多渺小的、悲哀的普通人，他们也是在所不惜。卢修斯不禁有些后悔，当初不该将超凡的事情如实上报，宛如打开潘多拉的魔盒，释放出无数恐怖的欲望。

或许挑些人体验一次超凡，就不会让他们如此向往。但是很快，卢修斯摇摇头否决掉这个提议。因为人类的贪婪无穷无尽，一次退让，换来的只会是下回无数次的退让。

肯定不能迈出放纵超凡的第一步，要不然底线就毫无意义，可以一退再退。他做的没有错误，只是过度高估人性光辉，对他们缺乏基本的防范。

当初他突兀想到这个，寻找怪物了解情报的计划之际，就应该察觉到不对劲。察觉到身旁，那些人若有若无的引导。

而非一味沉浸在担忧里，终日忧心忡忡，恐惧着联邦是否会解体的可能。连对他们，最基本的防备都缺失，才会贸然踏进这个精心准备的陷阱，将自己囚禁在监狱里。

还是与怪物一起。

想到以后要相处的漫长时间，他无法保证自己的意识能否永远清醒，能不能一直抵抗怪物的控制。或许他已经被控制，才会不自觉胡思乱想。

这并非悲观，而是对事实的基本判断。

怪物就是怪物，永远都是怪物，与人类从来都不属于一个阶层。想要让怪物理解人心，就像是要让蚂蚁仰望宇宙苍穹般不可思议。

稀缺至极。

毫无可能。

但是想要控制这个前提，让卢修斯觉得，自己还没有被完全控制。若被控制，自然也不该想到控制的可能。

胡思乱想的事情，在大脑里盘桓交错，都没有定论。他抬起头看着怪物，却发现霍普斯只是坐在沙发上，表情平静。

没有激动，更没有幸灾乐祸。只是安静地看着他，似乎在等待他先开口。反正无事可做，卢修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与怪物交流。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事情？”

“为什么呢？”霍普斯手托着下巴，手指轻点几下，轻笑出声，“可能是我看你比较顺眼。”

即使知道或许是玩笑，但卢修斯还是很快板着脸回答：“我只喜欢女人。”

“哦，”霍普斯说：“那可真是遗憾。”

停顿片刻后，他继续说道：“这一切只是序曲。”

“你没有感觉到吗？”

“黑暗只是一个开始，我想与你做个交易。”

“什么交易？”卢修斯抿着嘴唇问道。

“我帮你离开这里，而你则要帮我一个忙。”

“为什么？”

怪物为什么要帮助人类？

“呵呵，”霍普斯听出卢修斯的潜台词，毫无起伏地干笑两声，继续说道：“怪物也需要人类。”

他又双手摊开指着房间各处说道：“也需要房子才能居住。”

“没有人类存在的世界，也太过冷清无聊了。”

说完这些话，霍普斯抬起头，似乎在远望着何处风景，显得格外诚恳。在这一刻，卢修斯甚至觉得，怪物在一瞬间闪烁着人性的光芒。

不可思议。

是否是错觉，都与他没有关系。卢修斯囚禁在监狱里是事实，也就是说只要能离开这里，他不介意与怪物做个无害的小交易。

于是卢修斯点点头应和。

看到他答应，霍普斯笑得格外开心。卢修斯甚至从中能看出几分独属于人类的色彩，绝对不会是他的错觉。

怪物也会拥有人性？

卢修斯也附和着笑笑，觉得这可谓是本世纪最大的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