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受或者拒绝，单论提议本身，非常浅显易懂。但部曲在听到一瞬间，就陷入长久的沉默。

迟疑。

两种选择的区别，微妙却又不尽相同。她究竟该如何选择，不得而知。是光芒灿烂，还是惨淡收场。

两条路都在她眼前，哪一条才是她应该走的道路，又是哪条会通往悲惨结局。

种种可能交错，让她犹豫着，没有说话。

“决定好了吗？”神秘人问道。她显得格外有耐心，并未催促部曲做出选择。

部曲只是沉默着摇摇头，她还是无法选择。

无论哪个选择，神秘人都能接受。

通往不同的结局，能演绎出截然不同的人生。看到这份可能的瞬间，她就已经领受到足够的报酬。但她终究是对于她而言显得特别，所以看到部曲纠结的时刻，她愿意为她而破例。

“这样的话，”神秘人缓缓接近，说道：“我可以带你去看看。”

“真的吗？”部曲不解地问道：“这怎么可能做到？！”

曾经她也如此天真，神秘人不由得略微怀念。不过很快，她笑着对部曲说：“其实你也可以做到。”

神秘人指着部曲的心脏位置，平静地说道：“相信的心就是魔法。”

完全无法理解，却又觉得莫名有道理。部曲思索着其中含义，没有在意神秘人的接近。正如同相信自己般，她相信神秘人。

可是相信，却并不意味着选择就很容易做。相信是一回事，是否要带着她离开，却又是另一回事。

有些存在即使没有恶意，都会对脆弱的世界产生难以估量的影响。越是强大，这份影响也就越是明显。

而且往往是很不好的影响。

两个选项，同意和拒绝，所以才如此难以做出选择。感情上想要同意，理智又催促着她拒绝。处于割裂的中端，几乎要被撕碎。

干脆去看看神秘人给的未来，是不是她想要看见的未来。她看着神秘人从黑袍下伸出手指，没有血肉的，仅剩惨白骨骼的食指点在额头。

瞬间，部曲恍若看见一切。她的双眼里褪去色彩，被蛛网般的白色填充。却并未觉得难受，反而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自由。

她感觉意识向上漂浮，脱离身体的束缚。微微低头就能看到所有景色，能看见世界的变幻万千，能察觉时间飞速轮转。

从诸多影像里，部曲看到自己。她踉跄地走出荒漠，重新踏足世界当中。与虚空怪物接连不断地战斗，几乎耗尽她的所有底蕴。

接近油尽灯枯的她，只是凭借意志撑到回家，在推开门看见稚雪的瞬间，就失去意识昏迷。

然后很久都没有醒来。

也看到迪克并未死去。他举着卷饼，满脸惊讶恐惧地看向窗外。部曲顺着他的视线向外看去，却看不到任何事物，只有黑暗。

最后，她看见迪克呆滞许久，将卷饼拿起来咬了一口。随后迪克的身体无力倒下，像是被风干了数百年般迅速干瘪。

了无生息。

黑暗，到处都是黑暗。黑暗将部曲能看到的景色淹没，也将整个联邦完全吞没。人类几近消亡，只有些许残留在苟延残喘。

世界走向衰亡。

至于稚雪的下落，她却看不到。虽然不会觉得稚雪会死，却没有在充满黑暗的世界里看到她的踪迹。

好似已经不存在于这个世界里面。

宛如从深海溺毙中挣脱，她猛地深呼吸好几次，才略微回神。刚才见过的场景，都深刻在脑海里无法忘记。

这绝对不是她想要的结局。

“另一条路呢，”部曲急切地问：“如果我帮你出去呢？”

想要知道另外的选择，是否会比这条道路更加美好。至少，不要引得世界灭亡，让无数人为她的选择付出代价。

神秘人却只是笑笑，笑声尖利刺耳。她坦然地说道：“我不知道。”

“能看穿未来，却唯独看不到自己。”

“不过，”神秘人不太确定，却又饱含期许地说：“或许你可以。”

尽管被神秘人寄予厚望，部曲却不知道，具体该如何去做。她呆望着神秘人的脸庞，虽然只剩下小半皮肉相连，但那轮廓，确实是她的模样无疑。

能活动的骷髅。

两个选择，部曲可以任意选择。答应带着她离开，无从确定会引发的影响不答应她，独自离开，虽然也能艰难走出去，却也会因此消耗太多，以至于昏迷。

世界没有她的干涉，事态就会自然而然恶化，将一切都拖向毁灭的深渊。

从避免现有最糟糕结局的角度来看，她似乎应该答应。可若如此，却又实在无法确定未来的走向。

可能更好，也可能更坏。

其实，她本该能无条件信任自己。但正因为是自己，部曲才犹豫着，无法交托全部的信任。对自己太过了解，知道会在各种情况下做出的选择。

有时候又能自私到何种地步，若为保存性命，连世界都能毫不犹豫地舍弃。所以，部曲才难以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两者选一。

看着举棋不定的部曲，神秘人也只是看着，没有多加催促。正因为都是她，所以她显得非常有耐心。

总归结局不可能变得更加糟糕。

而且时间，在这里非常充裕。

“这里的时间与外界不同，”神秘人提醒道：“几乎可以看作是永恒不变。”

“无论你在这里思考多久，在外界看来只是经过短短的一瞬间。”

“所以你有足够的时间，”她的手指抚摸着部曲的脸庞，“做出最好的决定。”

“不要后悔。”

然后又是长段难耐的沉默。

部曲没有开口回应，只是看着神秘人，试图从中看出些端倪。但她自然是什么都看不清楚，一个骷髅又如何奢望能有表情呢。

接着她抬头看着天空，又眺望荒漠。感觉周围一切都如此陌生，又觉得莫名熟悉。或许是离神秘人太近，她的记忆里，突然多出许多显得陌生的片段。

但又感觉似曾相识。

无法知晓。

沉默良久后，部曲突然轻笑出声。

本来就没有必要犹豫，不是吗？

她就是她，从来都不会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