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审视现代文明，往往惊叹于其伟大，皆由渺小之处堆砌而成。简单的原理，却能让社会上下都奉行，且深信不疑。

巨大轰鸣着的、喷吐黑色蒸汽的机器，都是由无数微小的齿轮运转。越是巨大，齿轮也就越是繁多。

每个人都是这个小小的齿轮，被社会无情地碾压运转，才能保证名为联邦的巨大机器顺利向前行驶。所有人都觉得，这艘巨轮会在未知的海洋上航行很久。

不会沉没。

但是现如今，这个巨大而精巧的机器几乎陷入瘫痪的境地。曾经精致异常，一个又一个镶嵌着的齿轮，彼此完全咬合在一起，互相推动的盛况已然完全成为过去。

太多的齿轮消亡，让机器沦为停摆状态。

即使到了临近傍晚，城市里还是异常寂静。这个城市，虽然还没有完全灭亡，也处于即将灭亡的前夕。

黑暗在昨天的夜晚肆虐着，将太多普通人啃食殆尽。残存的人们在房间里瑟瑟发抖，却终究是等到黎明降临。

在天亮之后，那些黑暗也短暂消退，只不过消失的那些人，始终是未能归来。幸存的人们，也再没有出门的孤勇。

城市在哀恸。

有太多太多的人失去同事、朋友，又或者是亲人。也有可能干脆丢了自己，在明亮的房间里只身单影，成为徒有呼吸的傀儡皮囊。

在这样的城市里漫步，实在是很需要勇气。到处都是死寂，还有翻倒的家具和残缺的衣物碎片。将要死亡的气息蔓延着，企图将所有路过的人拖向深渊。

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

傍晚时分，曾经应该是最热闹的时候。有下班去酒吧买醉快活的人，也有要去学校接送儿女的人，更有刚刚开店做生意的商人。

热热闹闹的城市景象，已然成为过往，并且看似永远都无法回来。卢修斯孤身行走在如此冷清的街道上，是为了前往部曲所在的侦探事务所。

处理联邦内部事务花费的时间，要比他预料的少很多。只不过去见了几个老家伙，就已经敲定大部分事由。

这些家伙，在背后搞些阴谋诡计非常擅长，但若是真的面对面，反而显得非常懦弱。卢修斯没费多大工夫，就已经夺取控制权。

剩下的事情，也就是去找这个名为部曲的女人，将与怪物的交易尽快完成。虽然他想过拖延，却又莫名的，想要尽快结束这个交易。

在心里拖欠着，总觉得浑身上下都很不适应。

有种用鹅毛拂动心尖的感受，痒痒得难以自已。

而且这个名为部曲的女人，出乎意料的非常好找。在城市档案库里搜索一下，就立刻弹出所有信息。

自然包括她现在居住的地址。

这也让卢修斯失去所有拖延的借口，起身前往西城区，准备尽快了结这个交易。只要等到交易完成，他就可以专注于联邦的内部改革。

尝试拯救早已千疮百孔的联邦。

此次动身的理由，还有些私人原因。他很好奇，这个部曲究竟是何方神圣，竟然能惹得怪物都关注。

从资料上看，只是个平平无奇的侦探。破案率也算不得高超，只不过因为是女人，所以在一帮男人为主的侦探里面，有些显眼。

仅此而已。

侦探事务所门前，卢修斯礼貌地敲门，然后耐心等待。推开门的，却不是他在资料里见到的部曲，而是一个陌生的漂亮女人。

白色，更接近银色的，银白色头发披散而下，直至腰部。还有精致的学生制服，配上可以称之为美丽的容颜，有种惊心夺魄的魅惑。

但卢修斯早就过了为女人痴狂的年纪，在眼底浮现几分惊艳后，就已经收拾好情绪，不会显得太过失礼。

“部曲侦探在吗？”卢修斯问道。

“她有些事情出去了，大概很久才会回来。”

理所当然，银白发女人的声音也很好听，如黄莺啼鸣。

“那么你是？”卢修斯点一点头，继续问道。他想要知道这个女人的名字，并不是因为私心。这样美丽的女人，不可能默默无闻，或许还与怪物有所关联。

必须搜集所有情报。

“我是助手。侦探事务所已经暂停业务，你可以等几年后再过来看看。”

银白发女人没有说出名字的兴致，言语里饱含戒备。对他这种陌生人非常警惕，保持着疏远的态度。

正常反应，卢修斯也不强求。他反正已经算是努力过，拖延几年再来也是问题。怪物的交易，本就没有规定期限。

于是他想要转身离开，却突然发现身体不受控制。连惊慌的表情都无法展露，只能感觉身体一点点被强行掰动，脸上浮现诡异莫名、似笑非笑的夸张扭曲表情。

“我知道她在里面，确定不想见见老朋友吗？”卢修斯说道。

可是语气音调与先前截然不同，就像是突然之间，完全变了一个人一样。银白发女人迅速后退两步，保持距离后，警惕地问道：“你是谁？”

瞬间，眼前的男人带给她的感觉完全改变。甚至可以说，连人类都很勉强，是那种冷漠的、高高在上的氛围。

视乎凡人为草芥。

是只有在那种极为强大的、抛弃人类脆弱外壳的超凡者身上，才能看到的气质。这种存在非常危险，连她都很难对抗。

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会是刚才那个满身迟暮的人。肯定是某个怪物，用某种手段控制了眼前可怜的家伙。

这样麻烦的步骤，却只是为了来找老师。很难相信是怀有善意，绝对是暗中酝酿阴谋，预备将老师也拖下水。

所以稚雪的俏脸冰冷，周围的温度也显著降低，隐约有雪花浮现。就算她可能不是对手，也已经做好战斗的准备，与来者死战不退。

老师还没有醒来，正是靠她来守护的时候。哪怕是死亡都不要紧，她也并不是很在乎。除了老师以外，没有值得在乎的事物。

见到突然陡升敌意的银白发女人，卢修斯尽量让笑容变得和善自然，笑着说道：“安静点，小姑娘。”

“我可不是来打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