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年12月20,武校放假,苏余终于能回家了。
离开家半年,苏余有些想念家中的奶奶了。
虽然奶奶很凶,但还是很疼他的。
在公交车站,苏余坐上了回苏家村的车。
苏余买票付了钱,从县城到苏家村需要七块钱。
一个多小时后,苏余背着书包跳下车,走进了村口。
村口坐着一些大爷大妈,正在唠着嗑。
苏余前世每次放学回来的时候,都怕走村口。
因为每次走这里,都会被这些大爷大妈叫住跟他絮叨很久。
你如果不跟他们打招呼,不声不响的走了的话,他们会说你没礼貌。
但你要是停在那跟他们絮叨,那起码半个小时起步。
在季节不忙的时候,乡下的人是很无聊的,他们平时做的最多的一家事情,就是唠嗑。
“是小梦回来了啊,小梦今年九岁了吧,过年前要剃辫子了吧?村口有人问道。
苏余停下脚步,道:“是,李婶,26号剃辫子,到时候还请李婶来吃酒席哈。”
村里的规矩,男孩小的时候要留一个胎发,日后胎发长成一个小小的辫子,在九岁那年剃掉。
这是苏余他们这里的一种封建思想,因为以前乡下的孩子里存活率很低,很多孩子还没长大就早早的夭折了,所以不知道谁说的,又是从谁开始的,说男孩儿留个小辫子,可以聚阳气,能保护孩子长大,鬼神不侵,不会被病魔缠身。
于是,周围百里的孩子都留起了小辫子。
而在九岁那年剃小辫子的时候,家里的亲朋好友都得来,并且每家都得送上一份大礼,那场面丝毫不亚于村里婚礼的热闹程度,对于村里的很多人来说,一个人一生最重要的几件喜事当中,就有九岁时剃辫子。
07年12月24号,距离苏余剃辫子还有两天。
随着去外地的打工的,在外面上学的都回村之后,此前比较寂寥的村子又热闹了起来。
苏余很怀念村里过年的这段时光,吃个饭都是几十户人家端着碗到宽敞的地上说着吃着,大人谈着事,小孩吃完饭在场地上玩耍,好不热闹。
因为苏余今年有剃辫子这件大事在,所以苏余的父母早早的就从深城回来了。
发请帖,基本上他们的亲戚都发了出去,就等那天热热闹闹的把苏余的小辫子给剃了。
苏余的父母很开心,其实给孩子剃辫子没有父母不开心的。
除了因为这是一件喜事之外,还有就是操办酒席的时候,光过年收礼也能收个好几万。
像舅舅姨娘大伯姑姑这些比较亲的亲戚,每家都需要随很多礼的。
苏余记得,他们家有个非常喜欢给孩子办酒席的亲戚。
孩子一周年办一次,两周年办一次,三周年办一次。
几乎是每年都要给孩子办一次酒席,而他发了请帖,苏余的父母又不能不去,去了就得随礼。
这家伙就纯靠年前收亲戚朋友的份子钱过年了。
外地打工的父母回来后,村里的每个孩子也都穿上了漂亮的新衣。
苏余跟一群孩子买了很多鱼雷,准备去炸鱼。
其实鱼是没法炸出来的,主要就是想听个响,看看鱼雷丢进冰眼里轰隆一声的景象。
鱼雷很大,足有乒乓球那么大,五毛钱一个,还是很贵的。五毛钱买那种擦炮的话,是能买整整一盒的。
众人来到村里的大河,大河是他们这里除了红河之外第二大的河,只不过在后世干枯的不成样子了。
此时的大河水面上已经结了一层厚厚的严冰,严冰的厚度足以承载他们。
村里孩子冬天的乐趣就是在大河上滑冰了,此时的大河上就站着十几个孩子。
苏猛这货还把他父母过年给他新买的洋车子骑到了冰上。
不过没骑几下,就接连摔倒在了冰上,也算是给周围的人增加了许多笑料。
所谓的洋车子,就是自行车。
在苏余他们这里,只要之前是洋人造的,就都会在前面加个洋字。
比如洋车子,洋火儿,洋灯,洋灰,洋油。
有人拿了块砖头,在大河的边缘地方砸开了一个小眼。
“阿林,来,放鱼雷。”阿成喊道。
苏余他们家起小名也很有意思,大部分人在给孩子起小名的时候整条街都会在小名里选一个同样的字。
比如在苏余他们家后边的那条街上,孩子的小名前都带个阿。
如阿林,阿成,阿燕,阿辉,阿勇。
而在苏余他们家这条街上,后面就必须得带个成字。
比如苏余的梦成,他们家隔壁的王成,再隔壁的绿成。
而其中尤以阿成这个名字最为优秀,他不仅有前村苏余他们的成,还有自己本身的阿。
两头都有,这才是最完美的雨露均沾。
小名可以随便起,村里许多人都觉得贱名好养活,很多孩子的小名都是叫狗蛋,狗剩之类的,只不过当时起名的时候,他们的父母不知道这样的小名后来要给孩子带来多大的困扰。
在上学的时候,自己这样的小名如果被同学给知道后,那自然免不了一阵取笑。
而大名是绝对不能乱起的,说起来,苏余的这个名字也算是第一个打破了村里规矩的。
村里有规矩,孩子的大名必须得是三个字。
因为中间的那个字,必须得带上一个辈字。
比如苏广林,他中间的广,就是他的辈份,代表着他是广字辈的人。
再比如苏余的父亲苏思海,大伯苏思道,他们的思,代表着他们是思字辈的人。
当辈份轮到苏余他们这一代的时候,分别是广,效,秀,立。
广在当代辈份里是排第一,四辈一代,而像苏余的父亲思这一辈是属于上一代的。
广这一辈也同样也是苏余的辈份,如果按村里的规矩来起名,他得叫苏广余。
不过当时起名的时候,在城里住的舅老爷可没有管那么多,他觉得苏余好听,苏广余不好听,作为他们那里老一辈中唯一一个考上过大学,并且在县政府工作过的人,他起的名字,就算是违背了村里的规矩,苏父也愿意要。
苏余的辈分很大,村里现在跟苏余同龄的广字辈的人,就只有苏余的几个堂兄。
一些比苏余大了好多岁的人,苏余能直呼其姓名。他们甚至见到苏余后,还得管苏余叫叔叔,而在同龄的这些孩子中,有很多秀字辈的人都得喊他爷爷,而立字辈的那些,甚至要叫他老白毛。
老白毛在村里就是太爷爷的意思。
这种村里的规矩,直到十几年后才渐渐消失。
在苏余上高三的时候,村里两个字的大名就已经很多了,而那个时候,那些几十岁的人叫一个几岁娃娃叔叔爷爷的场面也不复存在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