刁氏此时终于意识到了,当年那个根本入不了她眼的小畜生此时已经羽翼丰满,牙尖爪利,再也不是她所能轻易摆布的了,不由得颤声向凌啸虎问道:
“难道……难道那么多其他的山匪就这么看着寒鸦寨骑在他们头上吗?就没有人对寒鸦寨这样的行为动过什么心思吗?”
凌啸虎摇头失笑,“怎么可能没有!去年秋天,有三个山寨联合起来,近千人浩浩荡荡地杀向枯邙山,后来……后来这三个寨子的名字就再也没人听到过,就像是泥牛入海,一点儿浪花都没翻起来……”
此时的林桑槐似是已经写完了信,将纸上墨迹轻轻吹干,缓缓地折起装进信封里,随后点燃蜡烛,正在用火漆封口。
听到凌啸虎说到此处,林桑槐也是连连点头。
“凌兄说的这些事儿,大部分我也都有所耳闻。今天在堂上,李怀德当众怀疑我林家和山匪有勾结,虽然他说的理由完全站不住脚,可多少也算是歪打正着,让我着实出了一身冷汗!”
说完,他走到圆桌旁,将手中信件递给了凌啸虎,扭头看向刁氏。
“母亲,现在您知道我为什么刻意留下云儿这层关系了吗?凌兄身有旧伤,且退出江湖已久,此番若要对害了鹤儿的狗官动手,只有寒鸦寨才能保证一击必杀,不留后患!”
刁氏听完大怒,拍桌而起,指着林桑槐破口大骂:
“糊涂!你可知此番若真要让那孽种出手,我林家要付出何等代价?你又怎么知道,鹤儿昨夜死的不明不白,是不是那寒鸦寨动的手?”
林桑槐面上并未动怒,眼中却闪过一丝寒芒。
“以云儿的能力,如果真有心要我林家人的性命,两年前在小河边我就已经死了。无论是鹤儿还是您,两年的时间死个八百十次也都够了,又怎会活到今天?至于代价,很简单,我已决定将整个林家的未来交给他……
刁氏闻言简直是状若癫狂,一巴掌就扫向林桑槐的脸,然而这次林桑槐却没有任凭那只满是皱纹和老人斑的枯手再次拍到自己脸上,而是狠狠一把抓住了刁氏的手腕。
“混账!!林桑槐,你疯了!?”
林桑槐却依然没有动怒,只是冷冷地盯着刁氏的双眼,嘴里坚定地说道:
“如果鹤儿还在也就罢了,年轻人犯错很正常,只要能活着过了这道坎儿,这都不算什么!将来我着重培养,再全力扶持,用不了几年鹤儿也能开始参与到家中生意上来,等我老了,他才有可能接替我作为家主,继续将林家发展壮大!可是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母亲,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
说起林苍鹤的死,一直都非常冷静的林桑槐突然失态着怒吼起来,眼中血丝密布,显然是心中愤怒已经积累到了极致,再也无法压住。
甩开刁氏的手,一把抓起自己母亲的前襟,林桑槐死死盯着面露仓皇的刁老太太,用着宛如恶鬼的语气低声质问着:
“我承认,这些年我忙着打理家里的生意,对鹤儿确实缺了管教……呵呵,如果他喜欢良家,我能教他一百种方法来达到自己的目的,可偏偏他用了最蠢也是最找死的方法。但凡母亲你和周氏有一丁点脑子,能够把鹤儿教育的好一点儿,不至于如此娇纵,如此愚蠢,能够让他稍微动一动脑子,他就不会这么简单地就把自己年轻的生命用如此荒谬的理由葬送掉!!”
说到此处,林桑槐一直抓住刁氏前襟的手突然松开,紧接着右手猛地探出,一把掐住了刁氏枯瘦的脖子,仅用单手就将自己的母亲提到自己的眼前。
“母亲,你当初为了争权,逼家中其他几房的人死的死,逃的逃,我没有说什么;后来你撺掇周氏,趁我不在,对云儿和他娘下手,等我回家已经为时已晚,于事无补,我也没说话;再后来,你和周氏这些年来的宠溺终于让鹤儿作出了最愚蠢的事儿,把自己葬送在了那个漆黑的大牢里,我依然无话可说。可直到现在,云儿作为我仅存的、唯一的有可能继承林家的血脉,您居然还是要杀死他?”
“就因为您的善妒,您的桀骜,您的霸道和您的无知,就要彻底毁了这个林家?既然如此,当初您争这些到底是为了什么?一包砒霜撒进井里全家人一起下葬出殡岂不是更好?呵,事到如今还看不清局面,看来您真的是老糊涂了……”
眼见刁氏已经快被自己掐的翻了白眼,林桑槐才缓缓放开了手,任由刁氏无力地跌坐在地上,捂着脖子疯狂地喘着气,眼神里再也不复之前的嚣张,只剩无尽的惊恐。
林桑槐转身看了看一脸平静的凌啸虎,拱了拱手。
“拜托凌兄帮我把母亲送回房,让那几个老妈子也过去陪着。安排下人定时向母亲屋里送饭,同时安排足够的人手把母亲房前屋后所有方向都给我盯紧,包括母亲和几个老妈子在内,任何人,都不许迈出房门一步,否则先迈哪条腿就给我打折哪条腿,记住,是任何人!”
“林兄客气了,这是小事儿,不知道林兄后面对令堂有什么安排?”
林桑槐听到凌啸虎的话,不由冷笑,但却是看都没看他,十分轻描淡写地说道:
“等云儿来了,带母亲和云儿见一面,道个歉,赔个不是,也就是了。”
凌啸虎闻言却是心下一凛,从这轻描淡写的语气中,他隐隐猜到了林桑槐的想法,不由得再次感叹此人心思之深沉,感情之淡漠。
“送我母亲回房安顿好一切之后,还请凌兄尽快赶赴寒鸦寨,务必想尽办法说服云儿明天夜里子时来家中一叙,尽量不要太招摇,人越少越好,家中其他的事儿……我来安排!”
凌啸虎点点头,单手提起瘫坐在地面上的刁氏,像拖着一条死狗一样走了出去。
眼见书房内再次只剩自己一个人,林桑槐起身关上了大门和窗户,放下所有纱帘,吹灭了用来火漆封信的蜡烛,独自一人坐在书桌之后,长叹一声,任由这样的黑暗一点点将自己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