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的事情想必也简单了,钱掌柜或许是听到了争执之声,前来查看情况,却不料被人从背后乱刀猛刺,最后连脖子都被人捅了个洞,尸体就倒在了冯贵身边不远的地方。”
到此处,李昂站起身,环视众人,用低沉的语气询问道:
“你们可知,人是世界最奇怪的生物?其实人和动物并没有太大的差别,遇见超出我们承受能力的事儿,会担忧,会惊恐,但一旦恐惧超过一定界限,只会有两种结果,要么是彻底吓瘫甚至昏过去,彻底失去反抗能力,要么就会将恐惧转化成更深层次的愤怒,所谓兔子急了也会咬人,也是差不多的意思。”
“无论这凶徒最开始的想法是什么,或许根本没有想伤及任何饶性命,但慌乱之间,两条人命已经成为自己的刀下之鬼,这心中若是没有任何变化,怕也是不太可能的事儿。正所谓一不做,二不休,一只羊也是赶,两只羊也是放,反正已经是犯了死罪,不如索性将心中压抑许久的愤怒彻底发泄出来!”
“至此,事情已经逐渐明朗,凶徒能够将整个谢家从上到下灭了个干净,怕是积怨已经不是一两了。从这个角度上看,谢三公子,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你和家中关系很差,不如,你来一,究竟什么仇什么怨?”
听到李昂点出自己的名字,谢清竹迷茫的眼神中恢复了一丝神采,脸上却是露出了无奈的苦笑。
“呵呵,李少爷,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怕是想破也不敢相信,世间竟有你这般早慧之人。既然你问起了,我也就没什么可隐瞒的了。没错,我和谢家上下早就是想看两厌,原因很简单,我娘出身微寒,当年只不过是谢家的一名普通丫鬟。那谢文鼎平日里满口仁义道德,可是喝多了酒也会变成衣冠禽兽……总之,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有了我,没过几年,我娘就郁郁而终,到死也没个名分,连外面都以为我跟他们两兄弟乃是一母所生,呵呵,可笑啊可笑!”
“不知谢文鼎从,对你如何?这番养育之恩总不会是假的吧?”
“哈哈……哈哈哈哈,养育之恩?麻烦这位捕头大人,帮忙解开我的上衣给各位看看!”
赵文斌闻言,快步上前,抓住谢清竹的前襟用力一扯,顿时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只见谢清竹身上密密麻麻满是各种疤痕,有鞭伤,有烫伤,有割伤,着实触目惊心。
“如果各位不信,可以去谢家附近的几处医馆,问问那些在高阳县生活了多年的老大夫,哪个不认识我?自我记事起,我这浑身上下的骨头断了不知道有多少次,我自己都完全记不得了,可笑的是,谢家上下都对外宣称,是我自己性格顽劣,太过淘气所致。我有心辩解,可谁又会选择相信我一个顽劣的孩子,而去指责素有善名的谢举人?哈哈哈……”
吴辉似乎有些不同想法,想要些什么,却颇有些犹豫,最后只能咂咂嘴,无奈道:“都棍棒底下出孝子,你爹或许是……”
话没完,就被谢清竹冷冷地打断道,“这位大人,您棍棒底下出孝子,可您什么时候听皮鞭、剪刀、烧热的香头底下也出孝子的?”
赵文斌冷声接口道:
“所以,这就是你狠心灭杀自己满门的理由?”
还没等谢清竹话,李昂却是摆摆手,示意赵文斌稍安勿躁,看向谢清竹:
“实话,我很同情你这些年的遭遇,看你年纪,想必至少也二十出头了吧?一个成年男子,如果不愿过这般屈辱的生活,想必办法有很多,最简单的,你可以一走了之,去到一个没有任何人认识你的地方,重新开始你自己的日子,而谢家最少没有限制你的自由,但你却并没有一走了之。也许你是出于报复心理,不愿就此直接离开,也许……这谢家,你应该还有些牵挂无法割舍。论家产,你前面有两个哥哥,怎么也分不到你头上,所以这牵挂,想必是一个人,我的没错吧?”
谢清竹闻言有些落寞,低头看着地上的几具白布下面的尸体,沉默不语。
赵文斌有些惊疑不定,低声问道,“难道……谢三公子牵挂的,是你那大嫂郝氏不成?”
此言一出,嘴被堵上的谢清松奋力挣扎起来,呜呜着想要些什么,而谢清竹却是面露不屑之色,往地上狠狠啐了一口。
“郝氏?大嫂?哈哈哈哈,全谢家上下所有男子或许都牵挂于她,但与我何干?我跟他们这些人可不同,我嫌脏!……真正让我下不了决心离开这鬼地方的不是别人,是他们兄弟的娘,谢家的老夫人,也是……也算是我娘……和谢家上上下下这帮虚伪肮脏的人不同,老夫人或许是这家中最为心善之人,我生母走的早,而我这尴尬的身份,打就入不得谢文鼎的眼,若不是有老夫人在家中一直护持着我,我哪还有可能活着坐在这里和你们这些?怕是早就被草席一卷扔到乱葬岗去了……”
此言一出,一片哗然。
无论是一直安稳观望的李怀德,还是吴辉和赵文斌,都没想到这谢清竹嘴里能出这样一番话,只有李昂似乎早有预料,冲谢清竹摆摆手,示意他不要激动,继续开口道:
“如此一来,倒也得通。那现在,还有最为关键的三个问题,第一,你昨夜为何没有出现在谢清柏的婚宴之上。第二,你昨夜究竟去了哪。第三,你身上这打斗和血迹,又是从何而来?”
谢清竹脸上的不屑之色更甚。
“婚宴?那算什么狗屁婚宴,无非是谢清柏那畜生设计污了人家清白,为了避免丑闻外扬,秦家不得不将女儿嫁到谢家来,这样的婚宴,你们不觉得脏吗?而且谢文鼎从来就看我不顺眼,我如果出现,他怕是又要寻机在各位街坊面前羞辱于我,我又何必自讨没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