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异常刺眼,春的微风徐徐吹来,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不出的慵懒。
高阳县西城,青石板铺就的大路上,两驾青色马车缓缓驶来,车旁跟着二十几位膀大腰圆的仆从,没有人话,连车夫都只是沉默地牵着缰绳,整个队伍散发着一种强烈的压抑气息,与大道两旁的店家、行人热闹的气氛格格不入。
行不多时,众仆从簇拥着马车停在了一座有着朱漆大门、青砖黑瓦,看上去颇为奢华大宅之前。
大宅门口早有仆人在旁恭候,见马车停稳,有两个年纪不大的厮快步上前,分别跪伏在两架马车旁边,看这架势赫然是以自身为脚凳,供车内主人下车之用。
有护院过来把车帘掀起,林桑槐整了整衣衫,探身出了马车,轻车熟路地踩着跪倒的仆人身体站到霖上。另一架马车中,刁氏也在几个老妈子的搀扶下也走了下来。
此时刁老太太脸上表情诡异,充满了一种怪异的扭曲感,整个人看上去还算平静,但如果仔细观察,那眼神中透着的浓重恨意和怨毒像是已经蓄满了能量的火山,随时都可能爆发出来。
林桑槐冲那几个老妈子摆摆手,慢步走到刁氏身旁,亲手搀起老太太的胳膊,母子二人就这样一言不发地向院内走去。
直到走进府中书房,关上房门,再没有了外人,刁氏内心熊熊燃烧起的怒火再也无法压抑,她抬手对着林桑槐的脸上就是狠狠一巴掌。
林桑槐却似乎对此早有预料,就这么静静地站着,任由母亲的巴掌落在自己脸上,别躲避,就是眼睛都未曾眨一下。
刁氏见林桑槐如此,劈手抄起桌上的细瓷花瓶狠狠地砸在了他脚下,用低沉沙哑的声音怒喝道:
“今我这老脸被那狗官这么按在地上踩,我孙子的命都搭进去了,结果到你这就换来了一个感谢李大人恩典?你这个废物!我呸!!”
随着刁氏一口浓痰啐到了他的裤子上,林桑槐低头看了看,微微皱了皱眉。那刁氏却仍然感觉心中的邪火发不出来,嘴里翻来覆去地念叨着。
“给你大哥写信,马上安排人送去京城,一刻都别耽误,马上写!立刻送!让你大哥发动一切力量给我往上告,花多少银子疏通都没关系,等把那狗官从知县的位子上撬下来,我有一百种方法让他后悔生到这世上来!!”
林桑槐没有话,只是转身走到书房门边,轻轻推开木门,对着外面喊了一声。
“来人!”
远处墙边,一个专门等着的仆役匆匆跑到近前,噗通一声双膝跪倒,狠狠地磕了一个响头,就这么一直保持着叩拜的姿势,谄媚地回道:
“老爷,您有何吩咐?”
林桑槐依旧是面无表情,“去把凌管家喊来!”
仆人应是,起身倒退着步向外走,不曾想林桑槐再次开口。
“等会儿,先过来!”
那仆人浑身一僵,急忙跑到林桑槐身边,再次跪倒磕头。
林桑槐却是没有再话,两步走到仆役身边,弯腰拽住那仆役的头发,把他的脑袋按在了自己的裤子上,在刚刚被刁氏啐到的地方狠狠地蹭了七八下,赫然是将这仆役的脸当成了抹布一般,直蹭到再看不出有什么痕迹,他才松开手,摆摆手示意那仆役可以下去,这才转身回到书房内,反手又将门带上。
刁氏此时正一脸怒容地坐在桌边灌着茶水,见林桑槐返身进来走到桌对面坐下,皱眉骂道:
“我让你马上写信,你聋了吗?”
林桑槐却仍像是没有听见一般,给自己也倒了一杯凉茶,一口地抿着,目光中不出的阴冷。
眼见刁氏再要发怒,林桑槐才缓缓开口。
“没用的……”
“什么没用的?你大哥虽然是个管家,可那也是当朝礼部尚书的管家,就算你大哥本身没有官职,但只要用足了银子,我不信有什么关系打不通,他李怀德只是区区一个七品县令,难道还没有办法能治得了他吗?”
“我不是大哥能力不够,也不是咱家银子不足,母亲,你可知道李怀德来高阳县前的身份?”
“他一个区区七品知县,能有什么身份?真有身份能被按在这高阳县十几年不挪窝?”
“孩儿之前特意让人查过,这李怀德祖籍就在京都,祖上曾有人做到了督察院左都御史,后来家中几乎每代都有人入朝为官,算得上是官宦世家,直到李怀德父亲那一辈儿,京中闹过一次大瘟疫,李家当时的几个主要人物全都死在了瘟疫里,只有他父亲带着他逃出了京都。”
“要这李怀德,也是颇有能力的,元熙八年中的探花,后直接进了户部任职。只是李怀德性子太冲,传闻曾多次顶撞如今的户部尚书,这才在几年之内被一贬再贬,最后贬到了咱这高阳县作了知县。”
“拔了毛的凤凰不如鸡,他这算什么有身份的?”
“李怀德本人也就罢了,关键是当年李家鼎盛时,在京都内颇有人脉,和各部高官均有交好,哪怕已经过去多年,也依然有人记得这份交情。要知道,当今户部尚书可是出了名的睚眦必报,那李怀德不止一次在当着外人顶撞于他,如果没人暗中回护,他李怀德别又安安稳稳地做了这么多年的官,怕是连活着走出京城都难。”
“你这些有什么用?难道这事儿就这么算了不成?”
“孩儿的意思是,李怀德虽然只是个七品知县,在京中却也是有些关系的。我大哥虽然在当朝礼部尚书府上做管家,可也只是下人身份。纵然我们可以想办法疏通关系,罗织罪名,终究难以保证一击得手。”
“一旦不成,漏了风声,让那李怀德有了防备,再想动手可就难了,保不齐他还会想办法先对我林家发难,风险太大。所以这件事儿,要么就不动手,动手就必须有万全的把握,务必要一击毙命,不能给他任何翻身的机会!!”
刁氏此时也多少冷静了一点,沉声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林桑槐刚要话,门外却响起了话声。
“老爷,凌管家求见!”
林桑槐闻言,嘴角漏出一丝狰狞的笑容,将手中茶水一饮而尽。
“请他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