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斯塔德梅瑟显然不是个讨人喜欢的搭档。这家伙办起事来一板一眼,就算放在退伍军人的标准下,他也多半会被划分为古板的守旧派。
得到德文先生签署的授权信后,他们立刻离开了公司。希琳在街拦了辆出租马车,告诉车夫他们要去港区的剑鱼酒吧。
现在他们两个正面对面地坐在车厢里,只是气氛有点冷自从车以来,柯斯塔还没说过一句话。
就这么一直沉默下去也太尴尬了,希琳心想。于是她决定当那个打破沉默的人:“你觉得港务长的委托到底是什么?”
柯斯塔看了她一眼,接着又移开视线。“不知道。”
希琳叹了口气,意识到开放式的提问不太适合打破坚冰。好吧,那就换成引导式的问题。
“我听说冒险者行会招募冒险者时有很多条款,其中之一就是要求他们不去干扰城内居民的正常生活。所以那些冒险者长期免费占用剑鱼酒吧的客房,肯定有个很好的理由,对不对?”
“是啊,你说得对。”
“诸神啊,”她忍不住长叹一声,“所有评估员都像你这样吗?咱们已经第二次合作了,还以为你会比次更健谈一些呢。”
“……抱歉,但我真的不太擅长和漂亮的年轻女人打交道。”
希琳又欣喜又恼火。欣喜是因为他称赞自己年轻漂亮,恼火则是因为他一次也用了完全相同的理由。
“咱们是搭档,你必须尽快习惯这一切。”她不耐烦地用指头在座椅的扶手敲了敲,“如果没猜错的话,咱们之后还要继续合作好几天。总不能一直让我自己和自己讨论问题吧?当然,你从外表到言行都是个冷的评估员形象……所以为了衬托这一点,我就必须扮演‘喋喋不休的话唠’吗?”
柯斯塔睁大了眼睛,惊讶地看着她。希琳这时才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很多不符合淑女身份的话。
“对不起。”她红着脸说。
“最近的压力很大?”他问,“你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希琳叹了口气。我破产了,被一伙匪徒绑架,又发现这个团伙中有位根本不该出现在火印城的精灵,而她的同胞正在被猎巫人屠杀。我用高跟鞋打破了一个城市守卫的脑袋,又被一个女巫邀请去她的幻境里做客,结果莫名其妙地成了护国贤者的翻译官。现在我必须想办法收拾别人留下的烂摊子,以免被那位喜怒无常的巫师炒鱿鱼!
“没有,昨晚没睡好。”她调整了一下坐姿。
柯斯塔抬抬眉毛,“好吧。”
希琳尴尬地望着窗外。马车已经进入了港区,正沿着滨河路驶向码头。剑鱼酒吧就在那附近,它的目标客户是那些刚领到薪水的水手和码头工人。在他们把钱包里的弗拉和辛提挥霍一空之前,每个人都能得到称心如意的服务。
“我不习惯和别人结伴行动。”柯斯塔突然说,“退伍之前,我是个独行的斥候。”
希琳好奇地转过头,“你真的是退伍士兵?”
“我服役的连队在王国的南裂边境和兽人作战。服役刚满八年的第三周,我在侦查一座山谷时被冷箭射穿了右腿。撤离前线后,他们发给我一枚勋章和一笔遣散费,因为骑不了马的斥候对军队毫无用处。”他说着用手杖轻轻拍了拍自己的伤腿。
“后来呢?”希琳忍不住追问,“德文先生是你退伍前的长官?他推荐你来这家公司任职?”
他皱起眉,“根本不是那么回事,我是来到公司后才认识他的。你应该少看点描绘退伍军人的老套,那里面都是些令人哭笑不得的误解。”
“看也是迫不得已,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和退伍的斥候共事。”希琳说着翻了个白眼,“而且如果那位斥候恰好不擅长应付年轻女人,那么令人哭笑不得的误解只怕还会变得更多。”
柯斯塔露出微笑,这次显得自然多了。“我知道德文先生为什么会喜欢你了。”
希琳警觉地看着他。
“你大多数时候都很淑女当然也很无趣。但你偶尔也会说出些非常有趣的话,让所有人大吃一惊。”
她羞红了脸,“你所说的‘非常有趣的话’,指的是‘非常不得体的话’。”
“好吧,现在你又变回那个无趣的淑女了。”柯斯塔耸耸肩,“我看咱们还是聊点正经事吧。你以前去过剑鱼酒吧吗?”
她摇摇头,暗暗感激他转开了话题。
“那地方大体可以算是个正派人去的地方,至少据我所知,没有赌棍或妓女在酒吧附近转悠,店家也只会在客人醉得不省人事时才往酒里掺水。这样的好地方在港区并不多见,会被冒险者们盯也算合情合理。”他停顿了一下,“所以你打算怎么说服他们搬出去?有计划吗?”
“暂时还没有。”她坦诚道,“至少要先和他们的队长谈过之后再说。”
“你刚刚在德文先生的办公室时说得很对。他们没去篝火区享受各种专门为冒险者提供的便利服务,肯定是有原因的。所以我认为事情不会很容易。事实,大多数冒险者们都认为自己高人一等。”
希琳习惯性地用手指卷着头发,“这我当然知道,冒险者从来不会好好听平民说话。”
“除非你能提供一笔可观的委托金,当然要比港务长大人的委托金更多。”
“换句话说,大概不可能。”希琳叹了口气,“好吧,但我总得试试看嘛。”
柯斯塔在剑鱼酒吧的介绍确实没有夸大其词。建筑的外墙十分干净,二楼客房的窗户玻璃在阳光中闪闪发亮,这些显然都是定期清洗的成果。他们走下马车时,几名身穿制服的员工正在有说有笑地打扫酒吧门前的空地。
希琳看了一眼柯斯塔,随后率先走进了酒吧。一楼的大厅里没几个客人,因为今天是工作日,而且现在还不到喝酒的时间。她环顾四周,想找个管事的人,结果一名梳着背头的男人鬼魅般地出现在她的身边。
“欢迎,小姐。你们二位是来用餐的吗?”
希琳被他问得有些不知所措,“呃,我以为这是一家酒吧?”
“当然,剑鱼酒吧欢迎你。”他欠了欠身。
“……可是酒吧里怎么会有迎宾的侍者?”
“的确没有,”他露出一个职业性的笑容,“如果我雇过迎宾侍者,我觉得自己应该会记得。”
“他就是老板。”柯斯塔解释道。
希琳不由自主地睁大了眼睛,“对不起,我还以为你是个侍者。”
“没什么好道歉的。所以你们想吃点什么吗?还是要喝点什么?虽然现在还没到正餐的时间,但我可以让厨师提前开工。”
希琳把德文先生签署的授权信拿给他看,“不用麻烦了。事实,我们是艾冯保险公司的,呃,事前防范专员。今天来是想和你谈谈酒吧的魔法灾害保险。”
出乎她的意料,酒吧老板并没有露出为难的表情。事实,他的神色看去和刚才没什么区别。“事前防范,嗯?看来你是来问问题的咯?”他读完授权信,又还给了希琳。
希琳下意识地看了看四周。大厅里并没有其他客人,也没有冒险者的影子。
“我想知道为什么那些冒险者要在你的客房里赖着不走。”她说。
“这我也不清楚。”酒吧老板耸耸肩,“但他们队长的手里有港务长大人的委托书,所以我只能满足那些人的要求,免费提供二层的所有客房。”
“而你的经营损失却让艾冯保险公司赔偿?”希琳抬起眉毛。
“据我所知,这的确算是一种魔法灾害。至少我的保险代理人是这样说的。”
她看了看柯斯塔,得到了一个鼓励的眼神。“珀西尔奥伦先生的业务当然能力无可厚非,但连续六个月的十五克朗赔偿金也有点太夸张了。保险公司的职责只是应对意外,如果某些意外从偶发**变成了常驻**,恐怕投保人应该主动采取措施。”
酒吧老板挑起眉,“……你想让我把他们赶走?”
“我想和他们的队长谈谈。”
“现在?”
“如果方便的话。”希琳点点头。
“好吧,他们应该就在二楼去的第一个房间。但我必须提醒你,和那些冒险者讲理可不是件容易的事。他们似乎把自己当成了凌驾于世俗之的特权阶级。如果你明白我的意思……”
希琳和柯斯塔相视一笑,“当然,我再明白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