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猫溜进她的房间时，寒夜正要从注满冷水的浴盆里出来。

“走开，你这只小捣蛋鬼。”她朝那只小猫泼了些水，结果却被它灵敏地躲开。

对一只猫生气似乎不是女巫应有的行为。毕竟在世人的普遍印象中，她和猫应该是形影不离的伙伴。

寒夜读过一些瑟伦人写的三流巫师，而且对书中描绘的女巫桥段印象深刻。在瑟伦人眼中，女巫要么是邪恶与放荡的化身，要么是毫无情感的冰山美人。

而几乎所有里都会出现类似的场景：在一个昏暗逼仄的房间里，身穿奇装异服的女巫一边用能拿来打人的大木勺搅动盛着诡异液体的大锅，一边和她养的黑猫用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语言谈论今夜该给谁下诅咒……

好吧，其实寒夜并不讨厌猫。她只是恰好不喜欢眼前这只。

首先当然因为它是白色的。白猫不适合女巫，白猫是男巫的专属。

其次，就算把它染成黑色，寒夜也不喜欢它。因为它聪明得有些不像猫。

而且在一次的短暂接触后，寒夜发现这只猫似乎已经选定了它的新主人。换言之，它不可能成为寒夜的魔宠。

“如果你不打算走开，至少给我背过身去。”她用命令的口吻说。

白猫绿玉般的眸子和她对视线，寒夜威胁地眯起了眼睛。它伸了伸懒腰，接着打了个哈欠，仿佛是在嘲笑她。

“很好，这是你自找的。”她清脆地打了个响指，将意念灌注进浴盆里溅出去的水。

水滴汇成水珠，水珠又凝成水球，接着像弹珠一样飞向白猫。

这次它没能躲开，被当场淋了个透。寒夜大笑着跳出浴盆，趁着小猫逃走之前将它拦腰抄起，抱着它坐到床。

小猫朝她嚎叫两声，还想用爪子挠她的脸。但她及时伸直了手臂，让它的爪子扑了个空。

“好了，闹够了。”她放下小猫，很快穿好浴袍，“说吧，什么事？”

小猫警惕地看着她，似乎还在犹豫要不要靠过来。寒夜只好用魔法帮它烘干湿漉漉的毛，又从盒子里拿了块饼干喂给它。

“过来，小捣蛋鬼，我可没有一整晚的时间跟你耗。”她向它伸出手。

它喵喵叫了两声，随后把毛茸茸的脑袋顶在寒夜的手心里。

她第一次见到这只猫的时候，它就做了这个动作。这令她颇感惊讶。毫无疑问，这只猫曾经当过某位巫师的宠物，它知道该如何展示自己的记忆。

透过它的眼睛，寒夜看到了它想要展示的一切。

废墟、火焰和死亡，陷入恐慌和疯狂的平民……被围攻的冒险者……希琳玛尔伦处在漩涡的中央，却对此毫不知情……她身边的那个男人……

寒夜撤回手，解开了她和白猫之间的联结。

“你究竟知道多少？”她轻声问，“什么时候知道的？”

白猫用聪明得过分的眼神盯着她，寒夜被它看得不太舒服。

她不喜欢被评判，尤其不喜欢被一只猫评判。

“我们别无选择，”她向它解释道，“这是必要之恶。如果不那样做，当真正的危机到来时，这个世界将毫无胜算。”

白猫没有回答。

好吧，它当然不会回答。

因为它只是一只猫。虽然可能曾经跟着巫师生活过一段时间，但仍旧只是猫而已。

“你不希望她受到伤害，这我可以理解。但如今那件事已经发生了，明白吗？我们都无力阻止。最多一个月之后，转变就会开始，而且无法逆转。见鬼，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你这小讨厌鬼，你明知道我什么也做不了。而且为了这个计划，我们已经牺牲了太多……将来还会牺牲更多。”

“喵呜”

“我知道，我会帮她的。”寒夜挠了挠小猫的下巴，“我也和你一样喜欢她。但我不能亮明身份，明白吗？我得给自己找个棋子，所有巫师在干涉凡人的事务时都会有个棋子。可惜我不会说他们的语言，不能下达明确的指示……但火印城的瑟伦人都很迷信，或许一个梦……”

她抱起小猫，跳下床。

卧室的窗户半敞着，夜风钻进房间里，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紫罗兰花香。

寒夜很喜欢紫罗兰。但想要编织花园，她必须与外界完全隔绝。

于是她关窗子，又在面施了个固定魔咒，然后又对房门做了同样的事。

接着她张开右手，开始收集房间内的温度。

将移动中的目标拉进花园非常困难，只有最佳状态下的她能做到。而为了让自己处在最佳状态，寒夜要制造一个尽可能舒适的环境。

房间里的温度持续降低，白霜很快出现在家具的表面，浴盆里的冷水渐渐凝结成冰……

白猫又朝她喵喵直叫，寒夜这才意识到自己差点忘记它。她用左手在它身边画了个圈，为它隔绝了房间里的低温。

“你最好老实点，小捣蛋鬼，”她认真地警告它，“过会儿可别给我捣蛋。”

等房间里的温度低到呼吸时会吐出雾气，寒夜才满意地停了下来。她把小猫放在一个结了霜的坐垫，接着自己爬床，解开盘起的头发。

然后开始编织花园。

***

帕维尔发现自己正在做梦，或者说，他认为自己应该是在做梦。

因为他根本没来过这样的地方。

原野一望无际，延伸到视线尽头的远方。

四周地势平坦，毫无起伏，根本不像是自然形成的。身边全是他闻所未闻的野花野草，全都叫不名字。

我死了吗？他心想，这里就是修女们所说的审判之地？看来贵族和平民在这方面的差异没有想象中那么大啊……

那个女人就在这时朝他走来。她一身浅绿色的丝纱长裙，仪态高贵，步履轻盈，如同某位古代女王。

帕维尔像个傻瓜一样直愣愣地盯着她，完全忘记了自己该表现得像个贵族。

一定是魔法……这个想法穿过朦胧的思绪，化成绵软无力的念头，融化在女人带来的迷醉画面中。

“你是谁？”他低声问。

不，这不重要，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

她又靠近了一些，帕维尔现在看清了她脸的表情。那是混合了安抚、赞赏和期许的表情，或许还带着一些恳求？

她根本不需要恳求。永远也不用向他恳求。只要一句话、一个眼神，帕维尔就愿意为她赴汤蹈火……

这是魔法，你这傻瓜……

“我能为你做什么，女士？”

她朝他伸出纤纤玉手，触感柔软而冰凉。帕维尔忍不住打了个冷颤，但不适感转瞬即逝，只剩下渴望被继续触碰的期待感。

在她的指引下，他看到了那些幻觉。火印城……贫民区……某座废弃的公寓楼……暴民正在展开围攻……一个熟悉的姑娘……希琳玛尔伦……

“你希望我去帮她？”帕维尔轻声说，“这是你的意愿吗？”

不，这是你自己的意愿，心中的一个声音说，这是你的想法，源自你意识的最深层。帮助她，你必须去帮助她。

而且你知道她在哪。

帕维尔猛然惊醒，格拉姆正在朝他大喊大叫。“他们人数太多了！只靠拳头可控制不住局面！少爷，帕维尔少爷！你在听吗！”

他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仿佛刚刚做了一个美梦，现在却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能想起来的只有那个念头。

“用剑，”他下令道，“让大家拔剑！咱们不能继续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你还有什么地方要去吗？”格拉姆问。

他点点头，接着拔出了佩剑。既然这些暴民不打算乖乖合作，那么必要的措施便无法避免。

“我们可是英雄，英雄的任务自然是去拯救女士。”他对自己身旁的冒险者们说，“所有人，跟我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