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注视自家爷爷那杀人般的目光,陈秋道摸了摸鼻子,看向了那衣衫褴褛的少年。
在最后时刻超越自己的,正是这家伙。
“说是第十,就真是第十?”他低着头,一脸思虑地走到了曹琳梵的身边。
曹琳梵拍了拍他的肩膀。
“怎么,这么快就开始思考,回家之后怎么应对你爷爷的操练了?”虽是保持着首席该有的严肃,曹琳梵的话里的笑意,是掩饰不住的。
他跟陈秋道,也是南瞻仙宗这一代,出了名的损友组合。
“去去去,操练是好事,又不是坏事。”陈秋道赶苍蝇似的摆了摆手:“我在想别的东西。”
“什么东西?”曹琳梵顺着陈秋道的视线,看向了坐在地上调息的王川:“你这木头人,居然还对这小子好奇起来了?”
“依我看,这家伙就是一连练气都没入门的普通人,拼着老命才堪堪比你快了半步。”
“有什么好探究的吗?”
陈秋道摇了摇头。
“你没接触某些人之前,不要妄下定论。”他看着曹琳梵疑惑的眼神,轻轻一笑:“就是石缝里的螃蟹,也能夹断人的手指,不是吗?”
王川坐在地上,耳旁传来一阵阵的嗡鸣。
他先前在山寨里,也修习过烂大街的基础练气之法,试图吸收天地间那游离的天地元气,与自身的血气产生共鸣,从而踏入修行之路。
但无奈,那山寨之处,乃是穷山恶水,哪来那么多灵气给他吸收?
就算以转世早慧之身,王川修炼了十来年,也依旧没踏进练气的门槛。
陈玄易盯住了王川。
以他金丹期的修为,分明感受到,在眼前这个少年身上,出现了某些不易察觉的变化。
一阵充涨的血气,在王川的体内奔涌。他的心脏霍霍地跳动着,发出战鼓雷鸣之声,似乎正在经历某种痛苦的蜕变。
天地间游离的灵力,正通过他运动过后大张的毛孔,丝丝缕缕地游进他的体内。
就像是点点火光,遇上了早已沸腾的热油。
王川的意识,忽然就崩塌下去,就连最后一丝掌控自己身体的能力,都完全消失。
他的感知里,只剩下了自己体内那交错纵横,如九曲黄河般的经脉。
以及咽喉处越发滚烫的气管。
曹行知腾地站起,一步跨过了那些不知所措的医士,来到了王川的身边。
“怎么了?”曹琳梵看着自家爷爷那凝重的表情,有些呆滞。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家伙的机缘到了。”陈秋道笑了笑:“先前你不是说,他连练气的门槛都未曾跨过吗?”
“我想,现在就是他突破那道门槛的时候了。”
……
“额。”睁开有些肿胀的眼皮,王川看着头顶上厚实的天花板,有些疑惑。
这是哪?
“醒了?”一个温和的声音传来:“我还以为你要睡到天荒地老呢?”
王川眼皮跳了跳。
自己在不知不觉的时候,居然昏迷过去,甚至还被带到了一个陌生的床上?
若不是知道自己原先就呆在南瞻仙宗内,生命安全不必担心,此刻的他,还不得被惊出一身冷汗。
一张有些面熟的脸伸了过来。
“还记得我吗,我就是被你在最后关头超越的弟子,陈秋道。”陈秋道看着王川拘谨而不失警惕的表情,有些好奇。
这家伙先前也不知道呆在什么环境里,怎么对同门都如此戒备?
王川的脑海中,忽然闪回了一个画面。
眼前这少年鞠水洗脸的时候,他从旁一闪而过,终是得到了第十名的座次。
算是,不错的结果了吧。
“我记得你。”于是,他点了点头:“可这是哪里?”
“这是南瞻道院的宿舍,也是你这两天躺着的地方。”陈秋道坐在他身旁,也不知什么时候泡好了一壶清茶,烟气萦绕:“原本这两天举行的是开学典礼,还有各种道书和物资的搬运,你这小子倒好,往下一躺,啥事都不用干了。”
“看到那柜子没,你和我的道书,跟别的衣物佩饰,都丢在里边了,还是我给你累死累活地扛回来呢!”
王川愣了愣。
开学典礼这个词汇,他几乎都快忘了……怎么会用在道院上?
要知道,这个世界的文字和语言,与前世全不相同,虽说都是象形文字,但字体的构架与写法,讲话书写的语法顺序,都全不一样。
可从陈秋道口中说出的这个词汇,跟前世的构词方法,竟是一模一样!
“谢……谢谢。”虽是百般疑惑,但这时王川也不方便多问,只是点头道谢。
“你醒得也是及时。”陈秋道撇了撇嘴:“若是再晚一天,道院的教学,可就正式开始了,作为我们甲子班唯一的非关系户,你若是不多加努力,恐怕很快就要被赶出这个班级,落到那些滥竽充数的混子班了。”
“甲子班?”王川眉头一皱:“这是什么?”
“道院每年都会招收一千百名弟子,分别来自岭南一带的各个大城。”陈秋道娓娓道来:“而分班的依据,便是在各城分部举行的道资测试,以及入门后第一次试炼的成绩,共同评定。”
“而根据天干地支的分配,道院总共会建立六十个班级。”
“甲子班,便是其中魁首,享受整个道院最优质的资源供应。”
王川心中一动。
难怪当日那自称护法的山鬼,会让自己争取这所谓的前十座次。
原来还有这层好处。
一想到这,他心中对这位护法的感恩,便更深了一层。
毕竟,自己与她非亲非故,却蒙受了这样的恩情。
日后有机会,定要报答才是。
他挣扎着爬起身来,却发现眼中的世界,发生了奇妙的变化。先前躺在床上,对着白茫茫一片的天花板,还没什么感觉,但这一转身,似乎整个世界都变了。
在他的视界里,事物原本的颜色该咋样,还是咋样。
但每一件物事的轮廓上,都笼着一层淡淡的,或明或暗的辉光。
“你看到了?”陈秋道看着王川忽然凝滞的身形,不咸不淡地问道。
“你知道我看到了什么?”王川猛地扭过头,看着陈秋道那张老神在在的脸。
陈秋道合上茶盏,轻轻抹了抹自己的眼睛。
再度睁开双眼的时候,他眸子的颜色,似乎变淡了许多。
但王川知道,那并非是眼睛本身颜色的改变……
那是因为,陈秋道的双眼,此刻正散发着远比他视界中任何物体,更加灿烂的辉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