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洞里的水,滴滴答答。
王川拄着丁字镐,抬起了头。
“走快点!”一个满脸横肉的监工,正看着王川这一群磨磨唧唧的矿工:“你们这群斩头鬼,都是犯了罪的奴工,要是误了时辰,统统都送去喂猪猡!”
猪猡就是负责矿洞发掘工作的二阶妖兽,实力在练气一重到筑基期左右。
作为一种天生就喜欢拱来拱去的妖兽,他们被这片大陆上的人们驯化,用来充当现实世界中,盾构机一类的作用。
像王川这种,由于犯事进来劳改的……其实能做的,也就是替猪猡,处理处理矿洞的边角部分,以及某些猪猡兽不便进入的小型坑洞。
虽说这个世界,是个能修行的世界,但也并非人人都能成为绝世高手。
再说了,绝世高手的下场,若是送来挖矿,那也太寒碜了。
没有一个势力,会这么小气。
龙杰看着身后这群拖拖拉拉的矿工,心里就有一把火在烧。
还没开始工作,就已经如此怠懒……若是以后要他们去干些重要的活计,那还不得拖到天荒地老?
眼睛稍一扫视,他便注意到了王川。
“那个年轻一点的,给我出来!”他看着王川,招了招手。
王川顺顺服服地站了出来。
这就是那位,负责接应我的师兄了吧。他心中如此想到。
唰的一声响起,一根细长的皮鞭,从龙杰的手中飞卷而出,带着难以抵御的劲风,砸到了王川的身边。
王川一手伸出,紧紧地抓住了边梢。
若非他下意识启动了变硬术,这时候他的手掌,该是鲜血淋漓。
“哦?倒是有几分本事。”龙杰的目光,顿时变得不善起来:“一个矿囚,居然还有如此修为,能够挡住我的皮鞭?”
王川急忙松开手,低下头颅。
在来到这块地方之前,钱庆之叮嘱过他,一定要老老实实,不要被人发现他的真实身份。
就算山鬼动用了道法,删除了沈应石以及他那帮随从的记忆,王川的问题,也并不能算是从根本上解决。
因为,沈应石可没有忘记王川这号人。
“还没开始干活,倒是让我发觉了一个刺头。”龙杰笑了笑,收回了手中的皮鞭:“年轻人,你应该知道,在这个矿洞里,违反上级的下场,是什么吧?”
“在这片地方,上级对下级,拥有绝对的掌控力……”
他的话说到一半,便停了下来。
跟在王川身后的那群矿工,也像是被喷了催眠喷雾一般,纷纷倒下。
“你怎么出来了?”王川看着身边的余楚佩,眉头一皱。
“我还想问问你,为什么忽然变得这么老实乖巧了。”余楚佩的手上,漂浮着丝丝缕缕的光球:“在那个时候,你明明像是一头嗜血的凶兽,连我都不免心惊。”
“这也是我正在烦恼的事情。”王川叹了口气:“我的心境,变化太大,甚至于影响了我的修行。”
“当时是谁,跟我毛骨悚然的描述,自己的问心过程?”余楚佩撇了撇嘴。
“是我,但不是现在的我。”王川看着余楚佩:“怎么,现在出来,有什么要指点我的地方吗?”
“没有,只不过是害怕你嫌我没用,出来把这些准备对付你的家伙,先统统撂倒再说。”余楚佩的声音闷闷的,似乎有些遗憾。
王川坐在了地上。
他摇了摇头,脸上显现的表情,是纠结而疑惑的。
“我原以为,你准备把那家伙,作为练习邪剑胚的鼎炉,但没想到以你现在的心境,居然连邪剑胚本身,都没办法用出来了。”余楚佩叹了口气:“你这人,怎么就那么别扭呢?虽说心境这种东西需要培养,但我从来没见过你这么别扭的。”
“一方面,你的道德和是非观,明确到令人发指。”
“但另一方面,你心狠手辣起来,连我都觉得害怕。”
“一个人,是经历了多么别扭的事,才会养成这种个性?”
王川只有沉默。
“你说得很对。”他看着那一地横竖躺着的矿工,眼中尽是落寞:“我就是个别扭的家伙,从小到大,从过去到现在,一直没变。”
“既然你说起了这个问题,那么你猜猜,我是从几岁开始,第一次杀人的?”
余楚佩的眸光流转了片刻。
“十岁?”她不确定地说道。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是三岁。”王川抬起头:“你知道的,我原先是在山贼窝里长大的,但你不知道,为什么我没有养父母。”
“为什么?”余楚佩追问道。
作为一个卦的器灵,她对于自己的主人,还是有不少卦的欲望在。
“因为,先后两户收养我的父母,都被我克死了。”王川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是阴郁而难解的:“这是他们的说法。”
“因为他们根本不相信,一个三四岁的孩子,能够杀人。”
余楚佩摇了摇头。
“别说是他们,就是我也不信。”
“这就牵扯到,我最大的秘密了,如果以后我有心情的话,我或许会跟你讲一讲,但不是现在。”王川晃了晃脑袋,把这些阴沉的回忆,从脑子里移开:“我之所以杀掉他们,那是因为他们要把我弄残废。”
“把你弄残废?”余楚佩皱了皱眉:“不可能吧,山贼窝里,不需要手脚健全的孩子吗?”
“山贼窝这种地方,从来就不是铁板一块的团结。”王川眼神中的郁结,似乎随着这些回忆的道出,而变得稍微浅了些:“总有些人,想要离开这没有未来的地方,自立门户。”
“而作为被分配到他们家里,当养子的我,就成了一个最容易来钱的工具。”
余楚佩的眼神颤动了一下。
“你是一个来钱的工具?”她显然不了解,这番话里的意思。
“你以为,愿意去养我的人,会是什么好心肠的家伙?”王川冷笑一声,眼中愤世嫉俗的味道,溢于言表:“这个时代没什么避孕的手段,他们每个人家里,都有几张嗷嗷待哺的嘴巴,为什么还要把我扯回去?”
“那是因为,他们若是自立门户,我就会被打断手脚。”
“扔到街边,成为一个乞儿,在监视之下,为他们赚钱。”
“如果赚不够,我就会挨饿遭打,过上一个没有尊严的生活。”
余楚佩听得一愣一愣的。
她曾经见过不少邪派妖人的手段……什么把人当做鼎炉修炼啦,随意杀人屠城了,在那个时代本就是没什么特别的事情。
但这种根植于民间,朴素的残忍……
她从未遇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