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一片寂静。
远处的叫卖声和讨价还价声没见歇息,但这一处,当真是迎来了真正的宁静。
王川的铜板掉在地,闪烁着一阵锈迹的光。
那是渗人的绿色。
王川手中并没有剑,但剑气纵横的程度,甚至要强于那些专擅于剑道的七品强者。
他并没有动用自身的神力,所以那监测着整个日之都的大阵,并没有反应。
“你竟敢,竟敢在日之都中伤人!”那大汉浑身颤抖,指着王川的鼻子:“你可知道,你究竟会有怎样的下场?”
“在日之都伤人者,需服苦役三年。”王川笑了笑。
这些规矩,他早在那日寺庙之中,就已经跟僧人们了解过了。
“但这并不是定死的条规,它还有例外的存在。”作为一个思考周密的家伙,王川现在的表情,算得老神在在:“第一,他人先行动手,还手者并不受责罚。”
“第二,停止他人的斗争,出手者不受责罚。”
“第三,遭受人格与尊严侮辱者,出手后不受责罚。”
“当然好像还有不少例外……比如说执法者,比如说其他各种各样的可能,但我懒得记了。”王川看着那大汉:“你们有没有听到,先前这家伙侮辱我?”
人群中先是一片寂静,随后有人开口了。
“我听到了。”常媛为王川声援:“他先前污蔑你是黑心商人,还侮辱你是那青年的共犯!”
只要有人带头,人群是非常盲目的东西。
“没错,我也听见了!”
“我也听见了!”
听着这些越发浩荡的声浪,大汉的同伙们,逐渐被王川的剑气,从人群中逼了出来。
“是道歉赔偿,还是把手卖给我?”王川的语气很平静。
他的表情,甚至有些戏谑。
对付这些在阴沟里找食的老鼠,他最有把握。
因为,都是从黑暗中出来的家伙……没人比他更懂这些底层混混,究竟是一种怎样的心理状态。
至少在高高在的大门大派的修行者中,少有这种人。
……
赔偿和道歉来的很干脆,地的血迹甚至还没有干透。
那群大汉,似乎是流窜在西域各地的团伙,在日之都这么干,似乎也不是第一票,有种熟练得近乎离谱的感觉。
王川笑着收下他们的赔偿,然后看着那失去右手的家伙,怨恨的看了自己一眼。
“再看的话,就把你的眼睛买下来。”他看着那人怨恨中带着疯狂的眼神,瞳孔中忽然闪烁了一下。
一道剑气迸发出去,在空中化作虚无的剑胚,直捅进那人的脑子里。
那人浑然未觉,还以为什么也没发生,径直离去。
常媛走到了他的身边。
“你先前,有点小帅。”她虽然听不懂南瞻的语言,但有种从今天开始就好好学习的冲动:“虽说这种英勇的行为,不太符合我的审美就是了。”
王川哈哈一笑。
他将收到的赔偿……也就是满满一袋子的灵石,递给了那满脸通红的青年。
“呐,以后做生意,多留点心眼。”他把袋子递给了那青年:“这些家伙难缠得很,不过在这个市场传开了名声,一时半会应该不敢再来打扰你了。”
“谢……谢谢。”青年接过那袋子灵石,鼻子抽了抽,挤了很久却也才挤出这一句感谢的话来。
“看你的样子,似乎并不是很擅长做生意。”王川看着他:“但来日之都山长路远,一个人来往,既不方便也不划算……想来原先经营这个档子的,是你家里的长辈们吧。”
青年点了点头。
“前辈真是料事如神。”虽然王川外表年轻,但看先前的气势和处事方式,他直接就把王川当成了一个驻颜有术的前辈:“我家在日之都已经定居很多年了,只是最近遇到了些事情,不方便自己出来经营,只好把这摊子交给了我。”
王川“哦”了一声。
一切都如他所料。
这家伙的口才和处事,都给人一种江湖初哥的感觉,想必今天晚那帮人,也是做了详细的调查之后,才找到他这个摊子下手。
既没有强硬的后台,货品价值不小,开摊子的又是个初哥。
不打他的注意,又能打谁的注意?
“以后得多留个心眼,你既然是经营这些矿物的,最好还是找些德高望重的前辈,替你作保一下……以后就不会被人坑了。”王川向他摆了摆手:“那么,再见了,南瞻的朋友。”
山苗窜到王川的肩膀,不满地喵了一声。
“先前你差点把我摔个透心凉,等会是不是得买点好吃的,补偿一下?”它的声音很小,只有王川能听到。
“好好好。”王川帮了这家伙,心情大好,转过头就做了保证书。
常媛和聂轻漾也跟在他身后。
人群中,些许敬畏的目光,看着他的背影。
这可是个心机深沉,还敢于在日之都直接动手的主……虽说先前并没有表露势力,但那底气看起来,就像是真出了什么大事,也有人顶着一般。
青年看着他的背影,眼中有种希求。
但脸皮薄如纸的他,始终还是没能说出口。
别人帮了你一时,还能帮你一家?他叹了口气,默默地整理自己的摊子,准备迎接接下来的客人。
更何况,他身旁的那两个女人,先前替他站台的时候,那炽盛的魔气蒸腾起来,那种如渊似狱的威能,也令他暗暗心惊。
明明身玄门正宗的灵气那么足,身边却跟着两个魔宗女人。
就算把这家伙带到家里,那些崇尚正统的老古板,又能够接受他的到来和帮助吗?
只是,这神秘的家伙,是自己这段时间以来,见到的最强的家伙……先前那种气势,就连半只脚踏进棺材的老祖宗,恐怕都不如。
这样的人,说不定就真能帮我家解围呢?
他就这么纠结着,纠结着。
王川能读心不假,但他也不是每时每刻都愿意花费大量的心力,从别人的眼神和动作中,找到那些容易被错过的情绪。、
灯火通明的,他也错过了青年那一闪而过的犹豫。
“回去之后,记得教我学你们中原的官话啊。”常媛跟王川并肩站着,聂轻漾则站在后边,不知从哪弄来了一辆拖车,大包小包地堆在边。
什么日之都特产啦,精美的小饰品啦,特色服饰啦……各种各样的货品堆在那,若不是他们的语言很异乡化,甚至会有贩子把他们当做同行。
此时已是后半夜,修士们的体力,完全可以支撑他们三天三夜不睡,偶尔通宵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在天亮的时候,王川他们终于结束了自己的采购。
原本就堆成小山的拖车,现在已经换了一台大的……山包也更高了。
王川原本存着的金叶子和灵石,在这一晚几乎完全消耗殆尽,只剩下了接下来一个月左右的房费。
“果然,女人这种生物,无论在哪,都是推进消费的一把好手。”王川看着那巨大的货山,有种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的无奈。
不对,不只是女人。
山苗这只母猫,也给自己买了相当多的好东西……什么猫垫子,猫跳床,猫房子,那小山包里至少有三分之一的东西,是山苗的。
作为报酬,它现在就站在聂轻漾的肩膀,帮着她把小推车悬空。
看起来重得一批的小推车,实际在妖丹的作用下,轻的跟羽毛也没什么区别。
聂轻漾在这个时候,也发挥了婢女的作用,负责推小推车。
但在王川看来,她恐怕也不会怎地觉得低人一等。
毕竟那里边,有一半的东西,是她买的。
你见过有什么婢女,买的东西比女主人还多吗?
没有!这就是一养得白白胖胖出来运动的少奶奶啊!
这么想着,王川就有点悲愤。
这么一大堆东西里面,给自己买的,就只有那一支风筝。
“前辈!”在鱼肚白的天色之下,巷尾忽然冒出了一个人。
王川转过头。
是昨晚遇到的那个,被人坑骗的青年。
“前辈,昨晚的事情,真的很感谢你。”青年向王川鞠了一躬:“还没来得及跟你正式道谢,我的名字叫莫风,祖籍南瞻。”
“我叫王川。”王川还了一礼:“都是同乡,不必多礼。”
以前他总觉得,前世才是他的归宿,但现在却不知不觉,把南瞻当成了自己的老家。
这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他说不出来,但他知道自己在改变。
莫风的脸色,忽然间就犹豫起来。
明明已经想好了措辞,这个时候,却忽然间不好意思开口了。
“直说无妨。”在面对莫风的时候,王川的举动,真的很像一个关爱后辈的大前辈……但实际,他的年纪,恐怕还没有莫风年长。
不过,看莫风的样子,似乎还有什么难言之隐。
“是这样的,前辈。”莫风忽然又鞠了一躬:“您也看见了,我一个毫无经验的后人,在家族出了点事之后,被迫出来看管摊子,经验不足,甚至还被人坑骗。”
“所以,我斗胆来打扰前辈,希望前辈能到我家一趟。”
王川抬了抬眉。
去你家?
莫风看了看常媛和聂轻漾,欲言又止。
“但说无妨,她们都是我最亲近的人。”王川一句话打消了他的疑惑:“有什么难处,你直说就好。”
得到这种肯定,莫风没再犹豫。
“我家有一位长辈,他入魔了……现在家里的长辈们都乱成了一锅粥,每天只能用灵力,去维持那位长辈的生存。”莫风的眼神黯淡:“在这日之都里,我们请了不少的名医,都没办法把我那长辈唤醒。”
“因为,他们都并非道门中人……而日之都并没有多少道门中人,因此那长辈的性命,全凭其余家族成员的灵力吊着。”
“昨晚看到前辈深不可测,我就想……就想着前辈能不能帮我们家族一把。”
他的眼神中,有种恳求的光。
王川笑了笑。
“既然都是老乡,我也不好意思拒绝。”他挠了挠头:“但我也不保证我能解决这件事情……一切全看运气。”
“只要前辈你肯帮着看两眼,我们就感激不尽了。”莫风有些激动。
果然,是个好说话的前辈呢!
“那么,明天见。”王川伸手一招,那小推车骤然散开。
几根木条再次组合,已经成了一块小型的木板。
载着王川他们飞蓝天。
然后被赶到了水桥系统。
……
“你的手?”老者看着韩江豪的手臂。
那里现在已经被布帛包裹起来,但鲜红的颜色还是叫人触目惊心。
“那个混蛋。”先前为首的大汉,此刻正站在老者身前:“老齐,江豪的手,还能不能接回来?我们先前已经把他被斩下的手臂捡了回来。”
韩江豪看着老人,不顾自己的伤势,一跪到底。
“还请齐老救我!”他涕泪齐流:“我靠这手吃饭,若是这手没了,以后的日子可就难过了……只要齐老您能够把我的手接回来,我一定做牛做马报答您,供养您后半辈子!”
他言辞恳切,又悲恨交加,一跪下去,竟然就晕倒了,被身边的同伴扶起来,掐了好一会人中才醒了过来。
一醒,他又给齐余跪下了。
齐余摇了摇头。
“把他和他的手……”他说这话的时候,微微顿了顿,总感觉有些芥蒂:“都带进来,我尽力救治。”
韩江豪的头重重地磕了几下。
只要能够把手接回来,齐老就是他的再生父母。
无论要他做什么,他都愿意。
将韩江豪和他的手送进医室之后,大汉走了出来。
一位叼着烟斗的老汉,从后院走了出来。
“今儿个怎么这么吵。”他打着哈欠,看着大汉:“小曹,出了什么事吗?”
“江豪……江豪的手被人砍了。”曹言紧握着双拳,眼中的愤火喷薄而出:“被一个从南瞻来的家伙,直接用剑气斩断了手臂。”
“当时血流的满地都是。”他浑身都在颤抖,既是愤怒,又有恐惧。
“南瞻来的?”叼着烟斗的老汉,眼神忽然闪过一丝凌厉。
这不像是一个老人该有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