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魔物它们从大裂谷爬出来不受控制屠杀到处都是”
安特利维奇阵前堡垒的大厅中,北方领主们坐在门字型长桌前,神思凝重地盯着跪倒在地的摩根士兵。
那士兵的表情掺杂着疯癫与绝望,他不断用手抓挠着自己的脸,嘴中吐露出的话语只是些断断续续的字词。
“国王紧急召集我们的军团向北支援但一点用都没有”
士兵垂下头,双手无力地搭在腿上。他的身体在被撕裂的皮甲下微微颤抖,血污和汗渍所覆盖的脸面上满是惊恐。
众领主陷入了沉默,目光在摩根士兵和自己的统帅间来回移动,人们抱持着各自的想法,但谁都没有提前开口。大家都在默契地等待北方元帅的发言。
雷德拉斯特洛韦尔端坐在长桌的正中央,将两只手扣在桌前,一双虎豹般的眼睛直直地盯着落魄的摩根士兵。
“抬起头来,摩根人。”雷德拉朝士兵道,“不要表现得像个懦夫一样。”
那士兵缓缓抬起头,眼神涣散。
“所以你们想获得安特利维奇的支援?”
听到了雷德拉的话后,士兵像是幡然忆起自己的使命一般,眼中迸发出激烈的火光。他连滚带爬地向前挪了几步,连声哀求道:
“是的!是的!好心的大人们!英勇的大人们!求求你们了,救救我的家人吧!他们还在奥勒松,再过不久魔物就要攻破防线了我的家人求求你们”
雷德拉的嘴角带出一丝弧度,神情颇为悠然地望向右侧长桌的末端。在那里,弗里德曼正坐在桌前,神情凝重而惨白。而吴雍和于洛颖则分别坐在他的两旁,努力克制着内心的怒火。
吴雍原本还在稀奇,为什么雷德拉会突然邀请他们参加这场级别颇高的紧急会议,但现在他全然理解了。
单纯的只是为了恶心我们罢了。
雷德拉只是想让他们知道摩根发生了怎样的惨剧,只是想让他们见识一下摩根的士兵有多么不堪。这不是出于尊重和同情,只是单纯的示威。
似乎是觉得嘲笑够了,雷德拉重新移回视线,看向地上之人。
“告诉我,士兵,你隶属哪个军团?”
“第第二军团”
“第二军团?萨格博腾的守军。”雷德拉轻微扬了扬眉毛,“是谁给了你命令让你来寻求我的支援?”
士兵的眼神突然变得惶恐起来,他支支吾吾道:“是是我们的军团长埃夫”
“谎言!”雷德拉突然一拍桌子,吓得士兵向后一倒,“从你的口音来听,只是个普通的农夫罢了。这么重大的使命,你们的上司会派你过来羞辱我?”
“大人我”
“你最开始是怎么恳求我的?救救你的家人,对吗?身为一个军人,最先考虑的难道不应该是你的国家和战友吗?”
“求您了”
“你的那匹矮脚马已经瘫痪了,明显是经过了不间断的长途跋涉。从一支北上支援作战的军队中抽调信使,而不是离我们更近的第三边戍团,难道你们摩根人比我想象中的更加愚蠢?”
“斯特洛韦尔大人。”弗里德曼忍无可忍,从桌前站了起来,“依照我们两国的和平协议,我请求您把这个士兵交给我来处置吧。”
士兵茫然地回过头,看了弗里德曼好半天,也没认出他的身份来。尽管如此,他依旧一口一个“大人”,奢望着得到对方的庇护。
“拉森大人,想必您也很清楚了他是一个逃兵。而且,战争已经打响了,没有什么和平协议可言了。”雷德拉笑了笑,随即转变为一张冷峻的脸,“马斯。”
受呼唤的人从大门前走了上来,那是一个面目可怖的壮汉,光秃秃的头颅如同寸草不生的荒原,拒绝了一切生气和可以称之为柔和的元素。他的右眼周围纹着焰形的刺青,青黑色的印记顺着右鬓攀援,直朝着后脑勺而去。
壮汉沉默不语地架起士兵的胳膊,粗暴地将他向着门外拉去。
“不不!我的大人!求您了!我不是逃兵!”士兵厉声尖叫道,不断挣扎着自己的双腿,肮脏泥泞的衣服在鲜亮的地板上拖出一道污印,让在场的大人们厌恶地喷了喷鼻子。
弗里德曼眼角抽搐地盯着雷德拉,满心的怒意化为消散不去的热量。但紧接着,这股怒意被强烈的忧患所击垮,他的脑中犹如万千洪流涌过,带来了无数可怕的景象。
魔物的脚蹄踏过空无一人的科莫村,深入摩根腹地。村民被屠杀、士兵被撕裂,男人、女人、老人、小孩无一幸免。高企的王都城墙瞬间倾倒,曾经雄伟的建筑在火光中化为废墟
他觉得浑身泄了劲儿,像是一个无力的老人那样,架着扶手缓缓地坐回到自己的位子上。他用手撑着额头,只觉一阵头晕目眩,士兵的尖叫声像是纠缠不清的噩梦一样,随着其他可怕的景象回荡在他的脑海中。
下界的魔物正在糟蹋我的家乡,而我却在这里坐着,放任时间一分一秒地流过我在等些什么?
弗里德曼扪心自问。
“军团长”于洛颖轻轻地将手放在弗里德曼的胳膊上。
“抱歉”弗里德曼喘着粗重的呼吸道,“请允许我静一静。”
吴雍将手架在一起,遮住了半张脸。他的心思陷入了某种缠乱的境地。
下界魔物失控?怎么可能?术士廷计划了十几年的事情,居然会这么轻易地失败?
不,现在应该考虑的不是原因,而是对策
雷德拉拍了两下手,吸引在场领主们的注意力,“事情已经很清楚了,摩根人失败了。下界的魔物正在他们的土地上肆虐,让他们饱尝自己作的孽。那么我们对此应该作何反应呢?”
在场的人们交换了一下眼神,一个势力颇大的领主清了清嗓子,开口道:
“各位大人,正如元帅所言,这是摩根人自己作的孽。况且他们曾妄图用这股不可控制的力量来对付我们,我们没有义务对敌人施以援手。”
其他人纷纷点头赞同,竟无一人提出相左的意见。
这些人
吴雍吐出一口浊气,从桌前站起身来。
“我一直相信战争的目的是衡量得失,而不是恩怨。你们就不怕下界魔物在摩根肆虐完后,侵入你们的土地,屠杀你们的子民吗?”
“就算是那样,摩根人也已经消耗掉大部分的魔物了。”那个发言的领主反驳道,“而且,魔物既有可能向北进入大荒原,也有可能往诺特兰移动,能来到安特利维奇的只会是少数。我们的骑士足以解决那些低劣的畜生。”
其他人再一次应声附和。
“恕我直言。”于洛颖也站了起来,尽量保持着克制的语气道,“这是国与国之间的问题。我不认为这种事情是在座的各位能够决定的,只有托连恩国王可以下达最终的命令。”
领主们面面相觑,一时间竟无法反驳。
“是的,只有我们尊敬的国王才有这个权力。你说的不错。”雷德拉投来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但国王陛下远在赫尔姆加德,就算派出最快的信鸦,得到回复起码也需要三天的时间,这三天的时间”
雷德拉刻意将最后的话隐去,残忍地将遐想空间留给了他们。
吴雍愤愤地攥紧拳头,弯曲的指关节被压榨地咯咯作响。
雷德拉会把他的长子派往赫尔姆加德,不仅仅是给国王带去下界入侵的消息和建议。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更加深远的用意
以保护国王安全的名义,将其留在王都,好让雷德拉完全掌握用兵权,不受国王的干扰。
在这个没有现代通讯技术的世界,千里的距离意味着生与死的差距。
我早该想到的
“那么,基于大多数人的意见”
“呵呵呵”
正当雷德拉准备用一段发言结束这毫无悬念的讨论时,弗里德曼突然发出了一串有些沙哑的干笑。
“基于大多数人的意见?是的,请原谅我现在才想起来一件事情,我是在他妈的安特利维奇。”
军团长罕见地吐出了一句脏话。只见他从座位上站起身来,抖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肩膀,目光显现出前所未有的霸气。
“但我不是安特利维奇人。我是摩根军人,你们的意见代表不了我。雷德拉斯特洛韦尔,我们的盟友关系到此结束了。”
“弗里德曼拉森,你以为你的军队对我们来说很重要吗?”雷德拉悠然道,“而且,你以为你能自说自话的离开吗?”
领主们心领神会地站起身来,将手按在各自的武器上。大厅的侍卫也举起了钉锤。一时间,杀气涌动在厅堂中,仿佛下一秒就会兵刃相见。
弗里德曼叹了口气,随后又兀自笑了一声。
“斯特洛韦尔,我现在只是一个兵力不到一千的落败老人,你随时可以选择杀死我但是亲眼看着我们走向地狱,难道不正是你所希望的事情吗?”
雷德拉的眼睛微微眯起,碧色的眼珠被遮挡了一半,让人摸不清其中的神色。
“让他们走。”
雷德拉挥了挥手。领主们解除了戒备,侍卫放下钉锤,牵拉着门环将大门打开。
弗里德曼看也没看一眼,起身向着大门走去,吴雍和于洛颖紧随其后离开了座位。
“拉森大人。”
正当弗里德曼即将踏出大门的时候,雷德拉突然叫住了对方。
“作为对短暂同盟的尊重,我们会在城墙上目送你和你的军队离去。愿你英勇如初,在地狱中试着活下去吧。”
无需回头,弗里德曼就已然知道雷德拉此刻的表情了。
“我的时代已经过去了,但年轻人的时代却正要来临。”
弗里德曼轻轻地抛下一句话,毅然决然地离开了大厅。
。
。
。
阵前堡垒以北,约1公里外。
边戍团的士兵们已拔除了各自的营地,在开阔的大道上集结完毕,朝着归国的方向前进。科莫村村民们组成的辎重部队紧随其后,最前面则是埃辛所率领的拉格纳族裔先遣队。
部队有序前进,弗里德曼乘着自己的坐骑,安静地像是一头沉睡的野兽,艾纳尔也在一旁沉默不语。
即将到达边境的时候,吴雍和于洛颖相望了一眼,决定打破这个氛围。
“军团长,”于洛颖率先开口道,“这样真的好吗?或许我们可以尝试着寻求一些帮助。”
“您也看到了,那些安特利维奇人从来没打算帮助我们。”弗里德曼有些疲惫道,“令人难过的是,他们说的并没错,这是我们自己造的孽,如今只能由我们自己来偿还了。”
“可是我们”于洛颖看了一眼身后的军队,“我们的人手根本不足以扭转战事。”
“是的,单凭我们自己,无疑是在送死。”弗里德曼承认道,“但是,我们还留有赌注。”
“戍国死士。”吴雍突然开口,“军团长,关于戍国死士,你是不是还有一些东西没告诉我们?”
弗里德曼突然勒住了马匹,举手摆出驻军的指令。指令在传令兵的口中依次向后传递,直至整个部队都停了下来。
“大人,我曾经和您说过,如果可以的话,我宁愿不动用戍国死士的力量。”弗里德曼眼神谨重的望着吴雍。
“是的,你确实说过。”吴雍平静道。
弗里德曼眼神幽幽地望向身前,在那里,隶属第三边戍团的边境要塞静静伫立,而塞中早已人去楼空。
“戍国死士是少有的几个能将骑士廷和术士廷联系在一起的事物。在我担任骑士团团长的时候,斯温纳尔曾经告诉过我,被施以死灵法术的军队,远不止有第七军团一支。只是他们的灵魂保存的最为完整。单凭我的血液,大概只能召唤出整个第七军团,也就是3000人左右。”
果然。
吴雍暗自沉了一口气。
3000人的规模还不至于被摩根当成是杀手锏来使用,关于戍国死士的力量,果然有被隐藏的地方。
“那你知道具体有多少人吗?”
“不,我不清楚,只有术士廷或者说只有斯温纳尔才知道。但我清楚一点,上一次摩安战争中阵亡的士兵,甚至是那次战争之后的阵亡者,几乎都被当作了戍国死士的祭品。”
“也就是说起码有一万人?”
弗里德曼摇了摇头,神情凝重道:“恐怕远远不止。”
弗里德曼紧闭双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是时候了。”再次睁开眼的时候,那双浑浊的眼眸中多了几分坚定,“首座大人,我请求使用戍国死士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