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17日,王都摩根海姆近郊。
太阳向西沉入世界的尽头,隐晦的主色调笼罩于整个天穹。斑斑点点的星辰随之浮现,溢着诡丽的光晕,将夜晚的魔力尽情倾洒。
这本应是归于沉寂的时分,但对于下界的子民们来说,夜晚才是狂欢的开始。
夜幕之下,火光四起。燃烧的塔楼冲起滚滚的浓烟,凄厉的尖叫与四溅的鲜血又为空气增添了几丝甜腻。数不清的尸体装点着断壁残垣,魔物不断涌上墙头,如同一滩蠕动的淤泥向前滚压,吞没任何生者的希望。
夜色属于魔力与恸歌,属于那些早已习惯了无光国度的下界子民。人类在黑暗中毫无胜算,夜色不是他们的保护色,只是蒙蔽他们双眼的阴霾。
乔尔躲在地下贮藏室中,寒冷与恐惧让他的身体不住颤抖,那些可怕的嘶吼声又不间断地拨弄着他脆弱的神经。
几个小时前,他的长官还站在不远处的高台上,用一场慷慨激昂的演讲激励他们这些刚刚摸到武器的新兵蛋子。
那不愧是一个专业的鼓吹家,在他的嘴里,敌人不过是一群矮小畸形的怪物,而他们是保卫王都的英雄。
那些懵懂的新兵们被调动起了情绪,仿佛自己拿上武器就已经天下无敌似的。没人意识到他们将要面对的敌人究竟是什么,有多少。也没人知道更前线的四支正规军团已经遭到全灭。他们的胸口有无限的自信在膨胀,他们耳中只有一句话
你们是王国的英雄!
乔尔也相信了长官的话,他甚至暗暗下定了决心,为了保护摩根和身在摩根海姆的家人们,他宁愿献上自己的生命
但现实却将热忱尽数冲垮。
当他亲眼看到自己的长官被一个身形庞大的怪物扑到,在无情的撕咬中化为一坨碎肉后,他丢掉了手中的长矛,发了疯一样地跑到储藏室中。他将大门反锁起来,用所有可能的东西抵住那扇木门,抱着脑袋缩在角落中。
他听到肉体撕裂时所发出的拉扯声听到怪物们令人作呕的进食声听到弟兄们的惨叫声逐渐平息,听到死亡的寂静化作悲鸣声萦绕不去。
这一刻,荣誉感和责任感全部离他而去,唯有生存的欲望牵动着他。
他不知道真正的英雄会做些什么,故事中的英雄从未面对过这样的绝境。
那些深受男孩们喜爱的故事只会用“凶恶”来形容他们的敌人,却从未告诉过他们,那些敌人会吃人肉,会发出可怕的嘶吼,会毫无怜悯地将人的头颅连着脊椎拔出来
去他妈的摩根海姆!去他妈的英雄!
乔尔忍不住呜咽起来。
我要活下去活下去我不想像那样死掉
倏
一阵幽幽的响动让乔尔全身一颤,他弹跳着坐起身来,抓起一把屠宰刀,神色惊恐地看着幽暗的储藏室。
“谁!是谁!?”
自昏暗之中,走出了一个瘦长的身影,那人的袍子上披覆着黑色的羽毛,整张脸都掩盖在兜帽的阴影中,就像是一只不详的渡鸦一样。
“可怜的孩子。”那人用有些怜悯的声音道,嘶哑的音色间能听出是一个男人,“你一定很害怕吧?”
乔尔愣了一下,旋即丢掉手中的刀子,连滚带爬地靠近了那个男人。
“求求您,不管您是谁,请带我离开这里吧!我会为您做一切事情!我不想死真的不想死”
“嗯,嗯,当然,我会带你出去的。”男人提高音调道,语气有些诡异。
接着,他蹲下身来,从黑羽袍下伸出一只枯白的手。乔尔颤颤地吐出一口气,将自己的手搭了上去。
双掌接触的一瞬间,乔尔的浑身都为之一颤。他觉得自己像是被丢到了漩涡中一样,天旋地转间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被压缩在了一起。
一阵强烈的眩晕感后,他发现自己已然身处另一个地方。
他逃出来了!
乔尔喜极而泣,睁着泪眼观望四周。
接着,他的大脑陷入了一片空白。
他被传送到了要塞的正中央,此时,几百只魔物正摇晃着扭曲的身体,用一双双贪婪的眼睛看着他。
“你看,我把你带出来了。”男人歪了歪头,火光的映照下,干瘪的嘴唇抿出一丝笑意。
“不不不应该是这样不”乔尔失神地念叨着,大脑仿佛都在颤抖。
“晚安了,可怜的孩子。”男人从地上站起身来,逐渐走远,直到消失在魔物之后。
那些魔物发出一阵尖利的鸣叫,向着乔尔扑涌而来,争先恐后地掠夺着最后的晚餐。
乔尔仰面朝天,真切地感觉到身体的每一部分正在一小块一小块地离开自己,但痛意却又意外地慢慢减弱。
最后的时刻,他所想到的不是自己的家人,也不是住在隔壁街角、自己暗恋许久却已为人妻的女孩。
他的脑海中,只剩下长官那高举的拳头,以及那句挥之不去的豪言壮语
你们是摩根的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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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走过被火焰烧得焦黑的桁架,将粘连着少许血肉的头盔踢到一边。尽管经历了一场血腥的屠杀,他的黑羽外袍上却没有留下一丝血渍,就好像天生有着吸食血液的能力一样。
他在一张厚实的方桌前停了下来,带着一种玩味的眼光看着桌上的地图。
那张平铺的地图上,三颗代表白石军团的橡木棋子被安放在了摩根海姆,一颗代表临时杂牌军的杨木棋子则放在了这座要塞的位置,而代表下界魔物的黑色棋子则是用暹拔树的树枝制成的,一共13颗。
暹拔树是一种来自下界的植物,也是那个守林人筑起莱德之屏所用的树种。这些树木早已习惯了地界的舒适环境,只需一小杯虚空灵河的原初之水,就能让它们全部枯萎。
男人想到了自己接二连三的胜利,嘴角不由地扬起一个微笑。
“摩根海姆的最后一道障碍也被铲除了。”男人的嗓音沙哑道。他伸出一只手,用长长的指甲将那个杂牌军棋子推倒。
“我就快要毁掉你所青睐的国度了,你怎么还不现身呢伪神奥古斯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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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萨格博腾急行北上的一路,吴雍的心思很不安宁。
下界的低级魔物们集中向西前进,这绝非是一个偶然现象。吴雍几乎可以肯定,这其中有某个智慧生物在引导着、甚至是统御着它们。
但怎么可能?
为了引导魔物的路线,即便是术士廷也要花费十余年的时间来构建大型术式。那个未知的存在,究竟是如何破除诱导术式,让数以万计的无智慧生物服从于自己的意志?
吴雍隐隐间意识到,那会是一个极其难以对付的敌人。
然而,令他感到烦乱的不止是下界魔物突破莱德之屏的消息。更多的,是脑海中那种挥之不去的“灵感”。
这种灵感和发动法术时在脑中所主动进行的想象不同,是一种毫无来由的、不自觉的意识。它就如同是细水长流中的一根锦帛,滑溜溜地淌过大脑,却怎么也无法从庞大的思维河流中将其择出来。
那种“灵感”让他看到了一些并非自己所想的零碎画面。那些画面来自不同的地点:空荡荡的科莫山关隘、倾颓的堡垒、枯萎的莱德之屏
但不管是哪个画面,总会有一只丑陋的渡鸦出现。那只渡鸦站在成堆的尸体上,朝着猩红色的血月嘶声鸣叫,它的身后,魔物涌上尸体上,将断肢与血肉啃食得干干净净
吴雍突然感到一阵眩晕,不由地用手抵住额头。
“还是有那种感觉吗?”于洛颖担心地问道。
“嗯”吴雍稍稍缓了一会儿,方才撤下手。
其实,他对这种“灵感”并非是毫无头绪。西明神族本就有着洞察事物真知的能力,这种能力是蕴含在神格之内的、本源性的力量。
正如同余安仅凭一瞥就能够辨别出亚瑟和蒙多拉尔的身份一样,同为神族的奥古斯都也理应能够做到。只不过,以吴雍之躯所承载的神格业已丢失,所幸在册封弗里德曼时找回了一些。
所以,这种模糊的“灵感”是因为神格的逐渐回归而产生的?
吴雍不禁想到。
似乎是看出了吴雍脸上的困惑,于洛颖开口道:“我觉得这不是什么坏事哦?”
“嗯,如果把它看作是一种预警信号的话,确实是件好事。不过感觉它并不像是真实的画面,反倒像是某种意象”
“意象吗”于洛颖呢喃道,“你看到的那只黑色渡鸦,究竟代表着什么呢?”
于洛颖的话让吴雍心思一沉。
黑色渡鸦会是那个男人吗?
他摇了摇头,将不安与忐忑驱逐出去,努力以一个轻松的语气道。
“下界的魔物只会在晚上行动,我们比它们多出一倍的时间,以现在的速度行军的话,应该能在它们之前抵达王都。只要和王都的守军汇合就没有问题了。”
“嗯”于洛颖舒展出一个微笑,语气却有微妙的颤抖,眼帘也向下垂了垂。
吴雍望着那双闪烁的眸子,以及披在斗篷下的娇小身躯,腾然意识到眼前之人并非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神后。
只是一个怕鬼的、容易受到惊吓的小女孩罢了。
吴雍不由地将手伸向半空,向后三厘米的畏缩后,最终勇敢地探出了手,盖在了于洛颖的头上。
“如果你感到害怕的话,我会为你在世界最安全的角落造一座堡垒,你可以在那里舒舒服服的睡上一觉,不会有任何的惊扰,也不会有那些丑陋的怪物。我向你保证,当你醒来以后,这场愚蠢的战争就会结束了。”
在那之后,我想要告诉你一些事情
最后的半句话被吴雍噎回了肚子里,但他早已经下定了决心,不会再将那些自我感动般的情愫雪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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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些叨叨
十分抱歉,本次的更新来的太晚了。今天发生了一些事情,我的心情很差。各种因素掺杂在一起,不免让人有些胡思乱想。
我其实是一个挺别扭的人,各种想法和情绪不太愿意说出来,即使是在网络或游戏等虚拟世界中也不敢放飞自我,总是被某种虚伪的道德观约束着,努力让自己表现得像个“圣母”。
我逃脱不了这种强迫症一样的想法,甚至无法在游戏里做到杀伐果断、快意恩仇,总是在考虑后果,考虑的立场,考虑道德问题。有时候,虚拟的事情、遥远的事情,对我来说却很真实,真实得就好像自己最喜欢的衣服,稍微不注意就会弄脏。
是的,这听起来很白左,但我确实是这样想的。这种偏向也或多或少地影响了主角的性格塑造,甚至影响了整个世界观和世界法则的形成。
人们常说小说的主角是对作者遗憾的补全,那些美德、优势和爽点都是现实中所期待却又得不到的东西。塑造主角就像是在玩角色扮演游戏一样,你总是想让他得到最好的武器,拥有最好的属性,就好像给予他全世界都不够似的。
我当然也抱有这种想法,然而,我却陷入了自己设下的思维怪圈中。我一直在约束主角,用自己的三观来考量他的行动,总是在思前顾后,就好像一个不敢放开孩子的家长一样,处处压抑着他的成长。这种思路直接导致了一个后果
主角看起来很怂。
但主角毕竟不是作者,主角是一个独立的个体,是遗憾的反面,然而,我却将他塑造成了遗憾本身。
这对于一部小说来说,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失败。
下来一段时间我打算调整一下状态,将前100章左右全面修订一下,更新可能会暂时耽搁几天。希望各位能够给我一些缓冲的时间,谢谢。
啰里啰唆地写了一堆东西,毫无逻辑还还占用了正文字节,如果影响到了各位的阅读体验和心情,请允许我郑重地道一声歉。十分,十分,十分对不起!